棋子宫中府中

第39章


  平心而论,洛成晋算不得黑心商人。洛氏给雇工的工钱,足够他们养活自己。金陵城的物价并不贵,肉包子也才两文钱一个,馒头和窝窝头两文钱能买到三个。
  洛成晋并不正面回答,他说:“商人重利乃是本性。”
  宛初扬眉,发髻上的杜鹃红玉簪微微上翘。
  “夫人,请上船吧。”
  如果说上船之前对这艘海船的大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那上船以后就真的是为它所震撼了。宛初猜想,即便没有中间的船舱和重重桅杆的遮挡,站在船头,也还是也不能看到船尾。船舱比汉广宫的主殿还要大,两侧船舷上各系着五条小舟,每一条都足以承载十人。
  甲板踩上去极其平稳坚固,让人安心。
  “船身的每一片木板都是用特别的方法,将两片木板紧压成一片做成的。”洛成晋解释说,“用的虽然不是什么百年的好木,但却丝毫不逊色。这些海船要成批地造,若是不这样做,株城附近的老林子没多久就要被砍光的。”
  宛初想了想,转头看他:“不能从上游运木材到这里来吗?”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
  “但说无妨。”
  “让夫人见笑了。真要说起来,还是现在用的方法成本低些。”
  宛初了然,不以为意地道:“有什么可笑的?你不是也说了,商人重利可是本性。”
  这艘船朴实无华,这一点与金陵城另一边停泊着的龙船形成鲜明的对比;没有一个无用的构件,每一块木板都有它自己的用途。然而这无损它的气派;相反,那些精巧交错的缆绳,那些高高扬起的白帆,那些还散发着桐油味的桅杆,以一种厚实的方式宣告了它的骄傲。
  并不是精细的才是美丽的。若是这艘将要征服重洋大海的船上满是描金彩绘,那才会贻笑大方吧?
  船舱中有一道向下的楼梯,幽深黑暗。
  洛成晋擎着一盏灯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舱底。这是船身被淹在水下的部分了。
  橘色的灯光下,无人的船舱显得分外空旷。
  “夫人,这是给矿石准备的货舱。”
  宛初伸出手,拿过洛成晋手里的灯,往前走了两步:“够大吗?”
  “回夫人的话,这货舱沿袭了原来的式样,船里一共有十个这样的货舱,足够大了。”
  宛初在舱内兜了一圈,仔细地看了看四壁,然后说:“吩咐下去吧,等这批船都造好了,就想想办法,把货舱再改进一下。怎么能总是沿用旧东西呢?”
  她拿高手里的灯,眯眼看了一阵。
  “你看,就像这料丝提灯。宫里如今用的料丝灯是金陵最先造出来的,可既然它到了宫里头,就不能只是沿用金陵的式样。得造得更富丽一些、更高贵一些;不一定要加上八角彩穗,但龙凤流云、牡丹如意,怎么着也得给它做上去;也不能总是提灯,得连三聚五做成大吊灯,又或是大小嵌套作成座灯。”丹凤眼斜斜上挑,宛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胆子大些,我要你做出最好的东西。”
  洛成晋敛容,端肃地说:“成晋知道了。”
  ------------
  小香:淑妃娘娘老早老早以前就已经盯着海外的财路了……
  
第三十六章 南北(四)
 回到龙船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金橘色的凉风扫过华美的雕饰,柔腻的斜阳下,江面细浪粼粼。
  宛初有些倦意。
  “主子,您需不需要先回去躺一会儿?”青蓝扶着她。
  宛初摇头。余光扫过一个正在奔来的人影,她松开青蓝的手,问:“怎么了?”
  来人是伺候宛初的一个小宫女。她跑得气喘吁吁,丫髻松动。青蓝柳眉倒竖,上前一步,低声骂道:“成何体统!赶快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等会儿来领罚。”
  小宫女慌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朝着宛初磕头:“主子恕罪!”
  青蓝还想说什么,宛初抬手止住她,温和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抬起头来,先喘口气。”
  “回娘娘的话,”小宫女说,“御船的银冬姑娘来了。要请您立刻回去。”
  她来做什么?
  慕容源有些什么事情,一般都会让太监来传话。上船这么久,算上这次,银冬也只来过三四回。宛初蹙眉:“是圣上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小宫女摇摇头:“奴婢不知。银冬姑娘什么话也不肯说,只说情愿一直在这儿等着主子您回来。”
  宛初冷哼一声:“不知好歹的丫头,欺负人都欺负到本宫这儿来了。她不怕耽误了自己的时间,本宫还怕她碍着这儿的人做事呢。下回她再这样,什么也别多说,撵回去。”
  “可是……”小宫女刚张口,却见青蓝朝她使眼色,便改口道,“诺。”
  宛初径直朝凤船自己的房间走去,飘逸的裙角随风扬起,与暮色融在一处。
  “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吉祥!”
  宫装少女依旧安静垂首,簪上的银穗一动不动。
  宛初看也不看她一眼,快步掠过她的身边。“给本宫更衣!”
  “诺!”旁边的侍女连忙应道。
  银冬抿了抿唇,站了起来。
  “跪下!”宛初厉声喝道,“谁让你起来了?!”她伸平双手,让侍女替她更衣。
  “淑妃娘娘!奴婢此番,是为圣上传话而来!”银冬不知道从哪里的来的胆子,毫不示弱。
  正在为宛初披上外褂的侍女手上一滞,抬头正好看见宛初冷如冰霜的表情,慌忙告了声罪,低头继续整理她身上的衣饰。
  “那你就该在看见本宫的那一刻说出圣上的旨意来。”宛初重新看向银冬,懒懒地说,“从前本宫就跟你说过,既然是为圣上传口谕来的,你就代表了圣上,大可不必多礼。可既然你没那么做,”她话音一转,“那就给本宫好好守着一个奴婢该有的礼仪!”
  “奴婢不明白淑妃娘娘的意思。”
  闻言,宛初挥了挥手,让侍女们退下,只留下了青蓝。
  “给本宫掌嘴!”
  “诺!”
  青蓝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扬起手来。
  “你敢!?”银冬将心一横。
  “掌嘴!”
  “啪”的一声,屋内死寂。
  “本宫敢不敢,也容得你来说?”宛初冷冷地说。
  “你!”银冬捂住脸,又羞又急,只差没有用手指住宛初。
  “还敢顶嘴?给本宫再打。”
  青蓝掰开她的手,左右开弓,连打她四个耳光。青蓝手劲极大,银冬被她打得耳鸣面痛,唇角破损。
  银冬恨恨地说:“只不过是早就不被宠幸的人罢了,还在这里摆什么架子?小心我告诉……”
  “告诉谁?”宛初轻轻挥手,让青蓝退到一边,“本宫倒想看看,你到底可以告诉谁些什么。”
  “你也是在圣上跟前伺候的人,有些事情,不必别人明说。别以为你如今攀上了什么靠山,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宛初凤眼轻眯,眼里满是威胁。她缓缓走过去,用尖利的食指轻轻滑过银冬淡兰色的衣领,然后抬起她的下巴,“才升了位不久吧?说实在的,大宫女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一点也不好看。只是既然它已经穿在你的身上了,那本宫一时也不好无缘无故要你脱下。不过本宫可以告诉你,别说你这身衣服了,就是想要你这条小命,本宫也有的是方法。要是惹怒了本宫,你的梅主子就是再有能耐,也不能把你给保下来。”
  银冬一下子脸色煞白,脚已经瘫软,期期艾艾地应道:“娘、娘娘恕罪。”
  她冷哼一声,放开银冬,一甩袖子,漠然道:“说吧,圣上口谕是什么。”
  银冬急促地呼吸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圣上口谕,即刻返程回宫。”
  回宫??!!
  宛初心里咯噔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狐疑地打量着伏跪在地上的银冬。银冬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小声说:“如果淑妃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此告退。”说着便要起身。
  “慢着。”
  银冬一惊。
  “青蓝,给她上药。”宛初转身快步走进了内室。
  等到银冬已经离去,青蓝叹了口气,走进内室给宛初捶背。
  “主子,您失态了。”
  宛初闭目,斜斜靠在美人榻上。
  正当青蓝以为她已经入睡的时候,她突然幽幽地说:“我知道。”
  翌日,风平浪静。
  青蓝敲了敲门。听见里面喊了“进来”以后,才推开了门。
  “主子,人带来了。”
  昨晚青蓝到御船上打探了一番。据在御船上伺候的宫女们说,昨日京城来使,圣上才突然决定回宫。然而圣上将一切消息封锁,到底是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宫女们也不知道。一番询问以后,青蓝干脆把来使也带了过来。
  “小的给淑妃娘娘请安喽!淑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宛初打量一下进来的人。他没有穿官服,身上一件小褂式样普通。
  “抬起头来。”
  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你是……”宛初放下茶盏。努力回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
  少年伏下去:“小的是小安。”
  “小安……”宛初沉吟,忽然想起来了这是谁,“你是福王爷的书僮?”
  还未入宫之前,常见小安跟在子微身边。
  “小的正是。”
  “起来回话。”宛初若有所思。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