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宫中府中

第40章


  “谢娘娘恩典。”
  “京城出什么事了?”宛初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是宛初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前两天看见子微的时候,他还说京中一切安好,可是按着现在的情况,却又并非这么一回事。若非京中出事,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慕容源突然决定放弃定好的行程返回宫中。
  “回娘娘的话,京中无事。不过……”
  宛初正把茶盏凑近唇边,见状便怪道:“说下去呀。”
  “诺。”小安忙说,“王爷收到消息,戎人往两国边境上增了兵。”
  “增兵?”宛初一惊。
  她放下茶盏,略向前倾。
  “说仔细点。”
  小安低下头:“回娘娘,余下的,小的就不清楚了。王爷让小的传的,就只有这一句话。”
  “增兵多少,增往何处,增何种兵,何人统帅,这些都不清楚吗?”宛初沉下脸,“”
  宛初站起来,来回踱步。
  “是什么时候的消息?”忽然,她站定。
  “回娘娘的话,探子是在五天前传来的消息。王爷一收到消息,就让小的马上出发到这里来了。王爷说,这是军机大事,万一延误了,后果不堪设想。”
  五天前?
  这么说来,先前看到子微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宛初蹙眉。既然他一早知道,为什么那天跟她见面的时候不跟她说?
  要说她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明明出了大事,却依旧装成云淡风清的样子与她调笑,将她一人蒙在鼓里。
  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宛处讨厌这种感觉。
  她朝窗边走去,两手一推,窗户洞开。天有些阴沉,云脚低垂。没有风,江面平静,清晰地倒映着江边的浓绿的垂柳。
  不……他给她留了暗示。
  右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发髻,那里插了一支杜鹃红玉簪。
  不如归去。
  ——那便是他要说的话。
  宛处仿佛看见了子微将簪子插到她头上时意味深长的微笑。
  半天,她才想起来小安还在。
  “你先下去吧。”她坐回去,用手轻揉自己的太阳穴。
  与来时不同,昼夜兼程赶路的龙船没几天就穿州过府回到了云京。
  回来得匆忙,京中并未准备盛大的欢迎仪式。宛初对此倒是多少感到有些庆幸。一旦要准备起那些繁琐的仪式来,受累的八成还是她。
  不过宫里没有安排正式的仪式,不代表没有隆重的欢迎阵仗。
  一回到汉广宫,宛初便被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吓了一跳。几十个人盛装打扮,在前院整齐排列。以采蘋宫的应贵嫔为首,几个与宛初交好的贵嫔美人站在最前边;汉广宫所有的宫女、太监、侍卫,排成两列,夹道而跪;一见宛初等人出现,便齐声高呼:“恭迎淑妃娘娘回宫!淑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九岁的慧公主从屋里跑出来,扑到宛初怀里。
  “慧儿!”宛初惊喜地搂住她。多日未见,她是真的想念这个女儿了。虽然不是亲生,但这么多年下来,宛初早已将慧儿视若己出。
  慧儿挣脱出来,退开一步,在宛初面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朗声说:“儿臣恭迎母妃回宫!给母妃请安了,祝母妃福寿安康、如意吉祥!”
  宛初扶起她来:“好好好,真乖。起来吧。”她环视四周,“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再次行下礼去:“谢娘娘!”
  应贵嫔讨好地迎上来,略一蹲身,说:“娘娘,您舟车劳顿,请赶快进屋歇息吧。公主娘娘与臣妾等人已经为娘娘准备好了接风宴,为娘娘接风洗尘。”宛初含笑点了点头,蹲下来看着慧儿:“慧儿,这都是是你想出来的吗?”
  慧儿骄傲地说:“回母妃的话,这都是慧儿想出来的!”
  宛初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慧儿该不是自己把主意想出来了,就把所有事情交给应贵嫔办了吧?”
  慧儿撅起嘴巴,不高兴地说:“母妃小看人!”
  应贵嫔连忙说:“公主娘娘花了很多心思准备呢。臣妾几个人还正在说着要给娘娘接风呢,公主娘娘就差人让臣妾们来了。就连接风宴上每一道菜做成怎么样,是荤的还是素的,适不适合远行归来的人,公主娘娘都要亲自过问。臣妾等不过是给公主娘娘打打下手罢了。”
  “真的?”宛初看向慧儿,“那么就真的值得奖励了。青蓝!”
  青蓝应声上前,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方盒。
  宛初接过盒子,将它递到慧儿的手上。
  “慧儿可以现在打开看看吗?”慧儿眨眨眼睛。
  “当然可以。”宛初笑着说,“不过记住了,下不为例。别人送你的礼物,要等到回屋才能拆。”
  “可这是母妃送的东西嘛!”慧儿说着,将盒子打开,然后一声惊呼。
  盒子里是一只漂亮的风车。
  慧儿好奇地将它拿起来:“母妃母妃,这是什么?”
  “风车。”宛初说着,拿过慧儿手里的风车,迎风一晃,风车层层嵌套的扇页便飞快的转动起来。
  慧儿目不转睛的盯着风车扇页不断变换的色彩。宫中的孩子,都是在书堆中长大的;皇子长到六岁就要开始进书房,公主则是七岁;诗书之外,他们还要学习弓马骑射、琴棋书画;在极有限的玩耍时间里,陪伴他们的是珍禽异兽、陪读侍从,玩的也是自鸣钟、星象仪、丝竹钟罄、金银盆景、玉雕铜塑。总而言之,一切以符合金枝玉叶的高贵身份为要。
  也就是说,像这样简单朴素的民间玩具,慧儿是一样也没有见过。
  宛初点点那盒子:“这些不要了?”
  “还有吗?”慧儿看向空空如也的盒子,又看向宛初后面站着的青蓝。
  青蓝偷偷比划了一个往上提的动作。
  慧儿歪着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将盒子的木格拿起,果然下面还有一层。
  与方才的一层同样大小的木格里,满满的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空竹、面人、草蚱蜢,全是无法在宫中得见的民间玩具。
  “谢谢母妃!”慧儿开心地说。
  
第三十七章 私会(一)
 事情就像夏天的风一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好比说,明明是一阵风云变色,让你只等着倾盆暴雨携怒袭来;可事实却是这场天变只不过虚有个空架子。前一刻还是天如浓墨,狂风吹得云海翻腾;几声惊天雷响之后却出人意料地重新放晴,白云舒卷、骄阳高悬。
  明明方才吹的是几乎能将沿途老树连根拔起的大风,没过一会儿却只余下片羽轻扫的几不可察。
  明明方才下的是足以让百里长堤崩溃直闹得商旅不行樯倾楫摧的暴雨,终于放晴以后却只余下连日闷热的酷暑
  是天在玩花样,还是人的反应实在太慢?
  戎人列阵边境的消息传到之后,慕容源便立马动身回宫。与此同时,边防不动声色地开始戒严,枢密院和兵部的大小官员连续二十天紧急商讨对策。慕容源也一连二十天于下朝后在谨政殿与重臣密商军政。
  未央宫女官们已经许久未曾这么忙过。芙依取消了所有人的休沐日[注],每座殿阁的秉笔尚仪由一名增至两名,加配十名女史专司军事会议上官员言论的记录,另让典书尚仪将内外书库所有与戎国有关的书卷记录移至御书房以便随时查用。记得上一次如此还是紧绷还是慕容源登基前后的那几天。
  然而一直到了第二十一天,戎人依旧不见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有人沉不住气,在朝会上提出先发制人,出兵向戎人示警,却立刻招来慕容源的一顿厉声喝骂。那倒霉的官员才进门便迎来了吏部将他贬职的公文。
  “皇兄,”子微叫出这个他已经多年未曾叫过的称呼,以示他接下来的话全是站在兄弟的位置上所说,“您今天似乎有些焦躁了。”
  其实沉不住气的不止是那个被贬职的官员,真正沉不住气是慕容源自己。
  慕容源从来就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子微还记得,六岁那年,他刚刚开始学射箭,用的是给小孩子特制的小弓。长他两岁的皇兄已经拿起正常尺寸的大弓了。
  对于习惯了轻巧灵便的小弓小箭的孩子来说,大弓实在太过沉重了些。莫说将箭准确稳妥地射到靶子上了,就连将弓张开也是个大问题。
  慕容源那时候是个极其正常的小皇子,虽然背着个大宁太子未来皇帝的名头,可终究不是什么天神转世的神童,自然不可能像哪吒一样拥有神力。他费尽了所有力气,也只能勉强将弓张开。一松手,箭便歪歪斜斜地射到近处的地上,手却被弓的后座力震得生疼。
  一连射了几箭,都是如此。
  其实教习弓马的师傅对此已经很满意了,他走过去,正想安慰夸奖几句,却突然被慕容源的动作惊住了。
  又一次失败以后,慕容源狠狠地将手里的弓摔到地上,将箭壶推dao,然后——狠狠地踩了几脚。
  后来先帝崩殂,年仅十三的慕容源在他的养母先帝的皇后也即当今皇太后的扶持下登上了帝位,仰人鼻息,事事掣肘,脾气这才收敛了不少。起码不会因为小小的不顺心就当场发难,就算有脾气也懂得暂时隐忍回去再发。
  只不过这在从小就学会隐忍的子微看来,慕容源忍怒的功夫实在还是太差。
  就拿今天这件事情来说,若是按照惯例,那位当了出头笨鸟的官员只须挨一顿臭骂便可了事,顶多不过罚俸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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