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宫中府中

第55章


在太医正以下,还有医师、医工、医生、主药、掌固、典药等人可称“太医”,却都是没有资格为贵人诊症的,只能为宗室、百官、女官和宫女看病。
  因太医院编制本就不满,又因前月太医院曾闹出偷换御药出宫的丑事,圣上大发雷霆,贬杖了不少太医,如今太医院里,能为贵人诊病的只剩下一个院判、一个太医令、两个太医丞、两个太医监和五个太医正。
  然而要为一国之母的皇太后诊病,竟然只来了一个连御医也算不上的太医正,实在轻慢,怎能不叫人恼怒!?
  太医院分两班轮值,宛初问了问去传太医的人,知道今日当值的有一个院判、一个太医丞、一个太医监和两个太医正;传人的小宫女到太医院的时候,那边只有两个太医正守着。也就是说,桃夭宫那边,把三位当值的御医都给叫去了。
  宛初当场就想摔杯子,想想这里并非自己的汉广宫,也不好放肆,便忍了下来,冷着脸吩咐青蓝到桃夭宫请圣驾与御医。
  因为按规矩,为防万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太医院内不可“空巢”,留守的两个太医正只叫来了一个。那太医正刚刚见识了淑妃娘娘的怒火,吓得趴在地上发抖不敢起身。
  皇太后已被扶进了内室。宛初怕这里的动静惊了太后,让太后气着了再次加重病情,也不好开口骂人,只得狠狠地瞪了太医正一眼,吩咐他入室给太后请脉。
  不多时,慕容源便带着一个太医丞匆匆赶来。太医丞同那先到的太医正一同请脉开方,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入夜方休。
  宫里藏不住事,太医尽数被传到桃夭宫、耽误了给太后诊症的事情,没两日连外头的宗室显贵们都知道了。往来人情、寒暄宴请之间,难免要拿出来谈论一番。不知怎的,这事叫一个御史知道了。
  御史言官,多是清流出身,虽说钻进了书堆子里有些迂腐,却是比旁人多了几分骨气,从来不怕得罪人,就怕没得罪人。惹恼了龙椅上的那位,来个因谏获罪,还能博个美名。
  于是那御史第二天便上了一道折子,弹劾圣上专宠嫔妾、不孝太后。慕容源在朝堂上就发怒了,历数言官罪状,最后将那御史杖刑三十,降三级留用。那御史本来就不过是一个从七品小官,这样一贬,便成了连知县也不如的九品芝麻官了。
  这下子,整个云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清流士子们,常在茶楼会馆里高谈国事,知道此事,免不了痛陈一遍关于红颜祸水的见解;太后母族这边的世家大族也是心生不满,私下里多有谈论,生怕这是圣上对家族不满的由头。
  宫内因宫女不得识字,又不得干政,自然没有外头的人想得那么深,虽然人伦天常、孝义之道是人人晓得的,但在这深宫之内,有谁敢议论皇帝的是非?一来二去,话题还是落到原点上,围着梅婕妤打转。
  单是关于梅婕妤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就有七八种说法。
  一说是贤妃下了药。梅婕妤得势之前,宫里头最为得宠的就是凌贤妃。梅婕妤的出现相当于是夺了凌贤妃的宠。贤妃无子而婕妤有孕,少不得要晋封梅婕妤为妃。然而婕妤之上便是四妃之位,如今贵淑德贤四妃只余下一个贵妃空缺,以她宫女子的出身却怎么也不可以越过淑、德二妃晋封贵妃之位,少不得要贬了凌贤妃来抬举梅婕妤。凌贤妃因而要害了梅婕妤的胎儿,动机完备。
  二说是淑妃遣人暗害。再受宠的妃嫔,若是无子,谁还能越过淑妃去?这要是有子却不一样了。今上子息单薄,生了皇子的妃嫔,别说封四妃了,就是封皇贵妃、封皇后都是有可能的。可这样一来岂不是犯了淑妃的忌?沐淑妃在宫中权柄可谓只手遮天,此前多次宫妃流产事件传言都是她在背后操纵的,为的是维持宫中现状,稳固自己的权位。
  三说是梅婕妤自作自受。梅婕妤虽说现下受宠,环伺的强敌不少。有人说她是想要营造差点流产的假象,陷害其他人,好除掉对手。怎不料假戏真做,痛失龙子,得不偿失。
  还有说梅婕妤本就无子的、有说遭其他宫女妒忌的,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人犯讳暗传,说昔日受了安楼公主恩惠的人不忿她替代了安楼公主、挟机报复的也有。
  宛初听着青蓝报来的这些漫天开花的说法,真是哭笑不得。
  然而笑过之后,她开始沉思。
  这些说法,看似可笑,然而都自有其道理。说不准,其中就含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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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棋无能的某人,搬了珍珑棋局的掌故过来,掩面逃走……
  关于太医院的设置参考了唐代的官制。
  
第五十二章 嚼舌(三)
 隔天处理好手上的宫务,宛初便去了关雎宫。
  是丹珠自己害自己也好,是凌颖给她下了毒也好,凌颖如今失了宠,就是她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说来也真是好笑。凌颖风头正劲时,她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还把自己的婢女送上龙床来打击她;等到如今凌颖失宠、她的婢女开始连她也不放在眼里的时候,她反倒要拉凌颖一把了。
  这宫闱之内其实与朝堂之上并无太大分别。谁冒得太尖了,就算原本有多亲,也非得打击一下不可;谁沉下去了,若是瞧着还有点利用价值,那么即使原本是仇敌,也不妨拉上一把。总而言之,势力平均才好。
  但凡遇上了有点主意的君王,这等事情是轮不到后宫妃子做的。后宫就是小朝廷,妃嫔的受宠总是意味着家族的崛起。平衡后宫,也有着平衡朝中势力的意思在里头。只不知是太后早年教导慕容源的时候没教过,还是他登基时年纪太小、没来得及从父皇身上学到这些的缘故,慕容源对掌握后宫的事情总是一知半解。
  喜爱专宠不说,还一连宠了两个都是宫女子出身的女人,把那依州亲贵、云京高门、青州贵戚的女儿悉数冷淡。早年扶了个周家,却又半途而废。也无怪乎如今沐、洛两家独大。皆因这两家与太后有亲故,受太后提携的缘故。
  关雎宫同宛初上次来时相比,已是相差太多,她差点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进了哪个冷宫了。
  庭院里没有洒扫的小宫女在干活。看着还算拾掇得干净,只是边角墙根处却显了真章:铺地的青石板缝隙处生出了许多荒草,却又因为秋天万物衰竭的缘故,稀稀拉拉的,半青不黄。石榴树叶子没了大半,虽然不见地上有堆积的落叶,余下的却也是不见青葱样子。红漆彩绘的游廊不知是不是许久没人清理过了,漂亮气派的木格上竟然结了蜘蛛网。看着就灰蒙蒙的。
  凌颖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古以来后宫之中捧高踩低是常态。伺候失宠宫妃的人懈怠失职不是什么新鲜事。当年安洛被贬清芷宫,不就是因为宫人懈怠才令她失子丧命吗?
  三年前凌颖也曾被禁足过。但那时候是太后苛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圣上对关雎宫贤妃盛宠还在,谁敢懈怠?
  宛初想起那时候曾前来探望禁足中的凌颖,对比今日情景,竟不觉有些悲凉。
  倒不是说她圣母心慈。凌颖有今日,少不了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推人一把再为别人落水而悲伤,她沐宛初自认还没有那么伪善。
  只是禁不住会想,若是有朝一日她失势,又会怎样?
  按照慕容源脾气,只怕她的处境会比凌颖更惨吧。
  凌颖的脸色有些黯淡,眼神里却是喜色不掩;穿一身银红色折花织金缎衣裙,浅绛色琵琶襟“卍”字纹坎肩,端的是华贵美艳非常。
  她的心情不错,招呼着宛初问:“姐姐今儿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她不喜站在庭院里同人讲话。待宛初上得前来,便与她两人一道进了殿。
  “好久不见妹妹露面,过来瞧瞧。看这样子,”宛初打量她两眼,“妹妹气色不错,本宫就安心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姐姐有什么话就直说,何须拐弯抹角?”
  凌颖虽然不是什么水晶心肝玻璃人,好歹进宫这么些年,察言观色还是会的。若是连宛初的来意都看不破,她也实在算是枉坐了贤妃这个位置。
  “不过就是过来看看妹妹这里还有些什么需要的,给妹妹添上一些罢了。好歹是堂堂的贤妃娘娘,决计不可让那些刁奴看轻了去。妹妹缺些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差人到汉广宫去说。”宛初还是打着太极,一面观察凌颖的神色。
  果不其然,凌颖闻言勃然大怒:“你这是把本宫当成叫花子了吗?正如你说,本宫好歹还是堂堂的贤妃娘娘,这么些年下来积攒的东西也容不得别人小瞧了去。用得着你来施舍?”
  宛初轻轻笑了起来:“好好说着话,怎么就生起气来了呢?妹妹这浮躁的性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沉稳下来?妹妹要是能早些改一改脾气,今日也不会成了这般样子。”
  “你!”凌颖气结,只说了个“你”字,便抚着心口深呼吸起来,竭力让自己平静,咬牙切齿地说,“淑妃娘娘今日过来,就是要这样来折辱本宫的吗?如果是的话,慢走不送了。”
  “啧啧,有长进了。”宛初摇着头又笑了一句,见好就收,“妹妹莫恼,本宫今日过来,也没有要羞辱妹妹的意思。妹妹不必急着送客,先听本宫一言如何?”
  凌颖还是气愤难平,闻言便赌气地坐下,习惯性地摸向手边茶几,不见有茶盏,便怒骂道:“来人哪!人都到哪里去了!?”
  一个小宫女匆匆跑进来:“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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