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宫中府中

第56章


  “翡翠呢?!”
  翡翠是凌颖的丫鬟,刚才开始就不知为何不在凌颖身旁。
  “回……回主子的话,奴婢不知。”许是被凌颖吓着了,小宫女有些哆哆嗦嗦的。见凌颖一副要发作的样子,连忙补了一句:“好像……好像刚才出去了。”
  “岂有此理!”凌颖一拍茶几,“传令下去!翡翠回来,先重打四十板子,往死里打!”
  四十板子在宫中实在算是重刑了。一般地说,二十板子就已经足以要去人的半条命。
  自然这也跟行刑的人有关系。宫中行刑的太监是专门训练过的,上铺稻草下垫豆腐,板子下去,稻草全烂豆腐无事,叫做动皮;安到人身上,就是打得皮开肉绽,看着可怕,少不得同上十天半月,却是性命无忧。训练时上放豆腐下铺稻草,板子下去豆腐完好如初稻草却全烂就叫动骨,到了人这儿,那就是将人打成“内伤”,不出血,可里头的肉、骨、筋什么的全打坏了,挨打的人也就没多少日子可以活。
  吩咐打板子的时候也有讲究。若是只吩咐了“打”,这打成什么样子就要看银子;行刑之前塞给行刑太监两小荷包银锞子,太监满意了,连皮也只不过伤一点点;太监不满意,把人打死也是可能的。若是主子说“狠狠地打”,听着可怕,实际上只是动皮,不过受些皮肉之苦。可要是吩咐下来的是“重打”、“往死里打”,那就是要人命的活计了。
  虽说在主子们的眼里,深宫之中打死个把宫女算不得什么。可在奴婢们的眼中,这就是关系自家性命的大事了。
  那小宫女唬住了,怕牵连到自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宛初一看,刚刚才夸她有长进,怎么又故态复萌了呢?本就不被太后待见,如今又失了帝宠,一言一行有任何损伤都可以把凌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要再扶另一个人对抗丹珠,还不如尝试救一救面前这个阿斗。
  宛初连忙走上前去,轻拍凌颖的背:“妹妹何必为这么一个奴婢气着了自己?当差的时候擅离职守,这样的奴婢,交给手下人去按宫规处置就好。”
  说到这里,宛初笑了起来:“瞧瞧,这么一打岔,本宫差点就忘记原来想要说些什么了。”
  凌颖看她一眼,并不说话。
  “若是本宫记得不错,早在金陵的时候,本宫就曾提醒过妹妹,自个儿看不清路,那就跟着能看清的人走。”
  凌颖戒备起来,不知她说这话有什么用意。
  “妹妹近来这一手,说句实在话,鲁莽了。”
  凌颖一惊。
  宫中的事情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件,她自然知道宛初说的是什么事!
  桃夭宫梅婕妤没了孩子的事情,太医只说是“郁结于心”、“忧思过重”。可饶是这样,也该有个过程。那梅婕妤前几日还欢实的很,怎么龙子说没就没了?
  不过这次宛初可是说错了。梅婕妤痛失龙胎的事,着实与她毫不相干。
  于是凌颖不悦了:“姐姐这么说话,是在指责本宫谋害皇嗣?”
  宛初掩嘴而笑:“妹妹误会了,本宫可从来不曾说出过‘谋害皇嗣’这四个字啊!”
  “含血喷人也不是这么个喷法,”凌颖冷冷地说,“诬陷之词,姐姐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可是就算本宫不这么说,难保别人不这么想呀。”宛初故作为难地嗟叹着,换了个自称,“不瞒妹妹,姐姐我已经杖毙数人,就是为了压住这样的无稽之谈。可是青水要决堤,岂是堵就能堵得住的?”
  凌颖腾地站了起来:“那么只要姐姐站出来认罪不就好了!”
  “咦?”宛初奇道,“我为何要认罪?又不是我做下的事情。”
  凌颖冷哼一声。
  “妹妹是不是想岔了什么?坦荡说一句,我沐宛初这么些年来手上没少沾血,可从来没有要过这么小一个孩子的性命。”
  说到这里,宛初心里突然颤了一下,想起那因为她一封伪信送了命的周家婴儿。
  因她掩饰得好,凌颖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妥,反倒有几分信了,自顾自陷入了沉思:“不是你,不是我,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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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票……
  
第五十三章 嚼舌(四)
 “不是我——”尖叫声响彻关雎宫的上空。
  凌颖白了脸,倚在游廊的柱子上一动不动。她已是瘫软了,靠着柱子才能勉强支撑着站立。
  “放开我!你们这些奴才!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告诉圣上,让圣上治你们的罪!”
  庭下的妇人已经是如同疯妇一般,头发散乱,乱抓乱踢。
  “快放开我!圣上,救命啊!圣上——奴婢冤枉!冤枉啊!”
  凌颖已经连呼吸都不能了。昔日的示好笼络、提拔恩赏,到头来——就换回了这么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对她这个主子不忠倒也罢了,投靠别人、被当成弃子闯了祸,还要把祸水引回来这边,累得她也要一并担干系。这、这都叫什么事儿!
  当初就不应该提携这贱人,更不应该把她带进关雎宫!
  “柳宫人,您行行好,安生地跟着咱家走,也让咱家好交差。您要是再这么抵抗下去,就休怪咱家无礼了。”领头太监气定神闲地站在一边,悠悠地说,“来人呐,把柳庶人给绑起来!”
  “啊——”柳婕妤——不,是柳宫人——闹的更凶了,手被扯住,就用脚踢,“你们这些人,栽赃嫁祸,不得好死!”
  领头太监一看,眉毛都竖了起来:“一个两个都在干什么?快绑呀!不过就是个庶人!”
  围在周围的太监原本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伤了婕妤贵人或是被弄伤了自己,都不敢放开。如今得了令,又想起贬谪面前这人的谕旨已下,便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柳氏原本就只是个弱女子,如何抵得过这些身强力壮专门用来守卫、抓人的力气太监?不消一会儿的工夫,便被捆得像个粽子一般。
  “贤妃娘娘,惊扰您了。”那领头太监走过来,在凌颖面前七步开外站定,行了个礼,“从今儿开始,一旬之内,还请您安心守在关雎宫里,不要外出。”
  住在关雎宫里的婕妤犯了事,她这个关雎宫主位自然要担些责任。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下来,只罚她禁足一旬、减等三个月份例,算是轻罚。想也知道,其中少不得宛初在太后面前斡旋。
  凌颖木木地点了点头,看着那领头太监喝令人把柳氏带出去,重重关上宫门。
  “主子。”翡翠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事到如今,您还未能决断吗?”
  连日的审问侦查,最后推出来的“罪人”就是这个在梅婕妤小产之前桃夭宫的最后一位访客柳氏。柳氏“谋害皇嗣”,论理当赐死,两宫仁慈,改判杖责四十、贬为宫人、罚没入浣衣房、永世不得复位。
  凌颖只觉得心乱如麻。梅婕妤真的是柳氏害的吗?事情有这么简单?背后的人到底是沐宛初还是丹珠?亦或是正在钟灵宫养病那位?上千个问号在凌颖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她有很多猜测,但哪一个都不敢肯定,一会儿想想这个,一会儿想想那个,所有的问题绞成一团。
  她想去汉广宫,问问那一位。可是偏生还有一旬的禁足,出不得宫门。左思右想,连午膳也吃不下,干脆弃了所有的念头,屏退所有宫人,蒙头大睡。
  桃夭宫。
  气氛凝重沉涩,没有人敢高声说话,连宫人来去干活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午后的静谧之中,只有几只捱到了现在尚未死绝的秋虫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唤。
  饶是如此,丹珠依旧觉得聒噪难忍,命人拿几盆滚水往庭院中浇去,烫得四周无声无息方才作罢。
  直到太监尖细的通传声打破了这样死一般的静寂。
  丹珠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从榻上起来。才让人整理好身上的衣物,还未来得及出迎,不速之客便已进入屋中。
  “不知淑妃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淑妃娘娘恕罪。”
  她盈盈下拜,因小产忧思而变得消瘦的身形,颇有几番弱柳扶风的姿态。
  “无妨。”宛初说着,让人把她还扶回榻上,“妹妹身子可好些了?这小月子虽比不得正经月子,可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顶要命的。妹妹可千万不能怠慢了去。还是好生歇着吧。”
  “臣妾……奴婢谢谢淑妃娘娘。”丹珠神色黯然。
  这是想起被太后责罚一事来了。
  “倒是本宫先前疏忽了。”宛初思忖一下,带着歉意地笑道,“婕妤贵人自称‘臣妾’,也不是如今才有的东西了。宫规上的这一条形同废纸已经多年。太后娘娘是个极其注重规矩的,想必已经对宫中这一无视规矩的事情恼火已久。本宫也想不到,太后娘娘竟然会对妹妹挑刺。”
  “是奴婢的错,不干淑妃娘娘的事。”丹珠低声说。
  “妹妹也不要多想,这……”宛初往丹珠肚子处瞄了一下,惋惜地说,“过去了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多想也无益,只会平白的伤心。放宽心,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妹妹还年轻着呢。”
  “嗯。”丹珠的声音细如蚊蚋。
  宛初却是注意到了她半藏在衣服里那紧攥的手。那样的力度,不知会不会将指甲生生弄断?
  “青蓝。”宛初回头叫道。青蓝手捧着一个黑漆彩绘长盒走上前来。宛初接过那盒子,将它打开,里面是一支成形的老人参,须长身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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