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翼天使-自由之章

  不过，露卡的努力似乎并没有带来什么成果，从她的表情他可以看出这一点。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一定可以从科学角度得到解释！”她大喊大叫。
  “……”
  “即便是魔法能量，也是可以解释的！我在很久以前发表的论文上已经探讨过了！”她跳到他面前，伸出双手揪住他的汗衫领口，冲着他横眉竖目，“我说的对吗？！”
  “所谓的‘科技与魔法并存的世界’，其实本质上是源自这个世界上的物质存在！屋里是什么异常现象，都有其背后的客观规律！”她逼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不明白这个小东西为何一下子变得这么激动，不过男人觉得此时点头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露卡……你……”他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我抓狂了。”她没好气地用拳头擂他的肚皮，“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喂，放松一点，你身上太硬了。”
  可怜的阿克雷德，不但要面对露卡医生的莫名怒火，还要提供自己的肚皮让她当沙包捶打，这都是因为他使用了那个能力？可是他当时真的是想向露卡证明，自己除了战斗之外还可以派上别的用场，他可以帮她的。
  人类是一种非常情绪化的生物，这一点阿克雷德已经明白了，而对于女性和小孩，他过了很久才明白，自己脑袋里那套严谨精确的逻辑判断系统，在他们面前毫无用处，和露卡在一起，他渐渐开始习惯忽略分析过程，凭“直觉”办事效果往往更好些。
  “这个岛上条件有限，要是有基因分析设备就好了。”露卡一边捶着那巨人的肚皮一边说：“我想你的力量应该是来自基因突变，也许是先天的，也许是人为的……可是现在我什么也查不出来，你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露卡。”他皱着眉头。
  “干嘛！”她陷入思索，拳头却没停下来。
  “不要老是打我的肚子。”他和她商量，“好不好？”
  “弄疼你了么？”她问。
  他摇了摇头。
  “那就不要剥夺我的乐趣。”她瞪了他一眼，“既然长得魁梧，就要有这个觉悟。”
  “可是，有点痒。”他一脸无辜。
  “啊！还有一个环节我忘记了。”她一拍手，猛地跳起来。
  “诺，拿去。”她兴高采烈地递给他两只量杯，“洗手间在那边。”
  他的蓝眼睛里全是问号在飘来飘去。
  “精液和尿液测试呀！”她跃跃欲试的说：“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呢！”后面一个他知道，但前面那个他不是很明白。
  “露卡。”他问：“‘精液’是什么？”
  “是一种奇妙的体液。”她揉着太阳穴，“怎么……你是处男？”
  “‘处男’是什么？”他一头雾水。
  “你从来没有那个过？”露卡奇怪的说：“你差不多也该有三十岁了吧？”
  “‘那个’是什么？”他更加一头雾水。
  “……”
  正当露卡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给这个不谙性事的男人上堂生理课时，她身上突然传来“嘀嘀”声，低头一看，脸色猛地一沉。
  “糟了。”她不由分说拿起椅子上的白大衣披上。
  “露卡？”见她脸色难看，他也紧张起来。
  “我的病人除状况了，我得立即过去。”露卡拉开门，叮嘱道：“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噢还有，关于男人的问题你可以去和卡布探讨，我先走了。”
  说完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留下他一个人握着两只量杯在房间里发呆。
  当阿克雷德再次见到露卡，已过了三小时。
  她看起来比先前更疲倦了，一见到他就说：“可以陪我去海边走走吗？”
  “你需要休息。”他说。
  “陪陪我，求你。”她用央求的口气说。
  于是他答应了。
  又是傍晚，鲜红的晚霞依然如火一般点燃天际，金红色的海浪一层一层地冲刷着沙滩，海天一色，微风徐徐，成片的海鸟盘旋着，换成另 一种场合，也许会更好。
  “他们死了。”
  露卡走在前面，阿克雷德跟在她身后，她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
  她停下脚步，“一共四个人，全都是灼伤，不是火系魔法，也不是目前已知的任何热武器。”
  她低声说：“伤处不会有任何感觉，但组织坏死的部分会不断扩大，直至最后躯体和所有器官失却功能，今天早上他们被送到这个小岛上，我对他们的伤处做了局部切除手术，并且采取了一切能想到的措施，本来刚才他们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没想到后来又突然发作……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他们咽气的时候全身发黑，就像焦炭一样……”
  露卡低着头，瘦弱的肩头微微颤抖着，她哭了。
  不假思索的，他上前从身后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就算我的医术再好，总有太多救不了的人，为什么面对死亡的时候我的力量这么弱？”靠在他的怀里，露卡整个人就像崩溃了一般，他不得不扶住她。
  “正常战争已经杀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在前线的时候，每天都有人死在我面前，那些已经没救却还剩一口气的人，我不得不给他们注射毒液让他们安乐死……”露卡紧紧地抓住阿克雷德粗壮的手臂，仿佛那就是她最后的慰藉，“你知道吗？我曾经也给小孩子们注射那种可以迅速结束痛苦的毒液……对，小孩子！就像艾玛那样大的孩子！”
  露卡如此直接而强烈地宣泄她积累已久的情绪，这令阿克雷德感到惊慌。
  印象中的露卡从来都是冷静而坚强的，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有主见，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能难倒她的事一样，可此刻的她，却靠在他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大喊大叫。
  “如果我不是医生该多好……起码我不用老是受这种折磨……”她望着一片血色的天空，“我以为我已经把这种事情看得很开，可其实我没有……我并没有啊！”
  阿克雷德从未看到过这个女孩如此脆弱，她的眼泪对他而言已不算陌生，然而他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悲伤。
  人类有如此丰富而强烈的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样的问题他无暇顾及，脑袋里的那个东西在拼命运转，他甚至怀疑那个东西会承受不了这种前所未有的负荷而坏掉。
  “雷。”她突然呼唤他的名字。
  “我在听。”他低声应道。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她擦去眼泪，极力平复心绪。
  “好的。”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露卡忽然笑了起来，这种变化再次令他诧异。
  “你不问我是什么事，就这样答应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他答道：“但我会努力去做。”
  “那么，我要你答应我——”
  露卡回过头，凝视着阿克雷德宛若碧空的眼眸。
  “不要杀人。”
  “无论是怎样的场合，都不要杀人。”
  “露卡？”阿克雷德问：“为什么要我答应这样的事？我不会杀人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与自己的意愿相悖的。”露卡说：“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无论如何，杀人是错误的事，不管是什么理由，不管你对那个人有多仇恨，即使那个人罪不可赦，你也不能毁灭他的生命。”
  阿克雷德静静地听着。
  “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可以成为救世主，也可以毁灭一切，但不管事那种情况，都会无可避免地杀人，即使像我这样的人，也杀了不少人。”
  “你是在帮那些人结束痛苦。”听她这样说，他非常不悦。
  “雷，难倒你还不明白吗？”露卡笑了，但泪却又无声地滑落。
  “被卷入这场战争的人都是有罪的，这样的战争与自由、尊严还有生存无关，起因仅仅是一小撮人的欲望，现在却将整个外域的人牵扯进来，各种谎言搅乱了我们的判断，双方都在一边竭力呼喊‘我们是正义的’，一边面孔扭曲地杀死对方……很丑陋是不是？人类就是这样，我也不例外，我的病人死了，我也会恶毒地诅咒远古神教，也会恨不得审判之城和阿斯卡扎罗明天就成为废墟，如果我有武器，如果我受过训练……不，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我，卡布死在了战场上，我一定也会和那些失去亲人的女人一样，像疯子一样红着眼冲上前线……雷，我很辛苦，我快要崩溃了，伤残者在我面前每死去一个，我的心力便被削弱一次，到了我的心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我也会失去理智的啊……”
  他从未听她对自己说出这么多话，听着这些，看着她严重的恐惧、绝望和哀伤，阿克雷德感到自己的胸口像堵了块什么东西，闷得透不过气来，这种前所未有的感受令他惊讶无比。
  “所以，我要让你远离这场战争，无论你是谁，来自什么地方，我不希望你和我们一样被污染……你和我们不一样，像你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已经绝无仅有，我不想让你改变，不想看到你的手上沾染血腥……”露卡流着泪，双手紧紧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我无法预言未来，我不确定你可以置身事外，然而你的力量足以保护你自己，所以我希望……我希望起码你可以不杀人，答应我……雷……答应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