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翼天使-自由之章

  露卡偶尔会想，对于阿克雷德，到底是因为他与阿力的相似令她不自觉地产生好感，想尽力帮他，保护他，进而喜欢上他，还是直接将对阿力的情感转移到了阿克雷德身上……事情发生得太快，接踵而来的遭遇拖曳着她，她好像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将大块时间花在思考这些问题上的奢侈，只留着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跑，不然的话她会追不上那个高大而寂寞的身影，她会再次被抛下。
  因此露卡与阿力的单独相处，气氛是颇尴尬的。他们只好东拉西扯，从阿力尚未修好的胳膊，到防空洞里的情况。
  阿力有些焦躁，迟钝如她也看得出露卡心不在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人，想得心都焦了，却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他闲聊，这令他感到憋闷，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几次看着那女孩落寞的眼神，他都恨不得跳起来拉着她跑出屋子，但这股莽撞会导致什么后果，他无从估计。
  第二天，阿力送午餐的时候，带来了一个人——居然是卡布。
  兄妹两又惊又喜，抱在一起就舍不得放手了，露卡只觉得自己激动得指尖发麻，连卡布又哭又笑地搂着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也没听到，兄妹俩在一起，一眨眼就是一整天。卡布的腿受过伤，行动有些不便，对此他什么也没说，露卡也没有问。
  阿力、卡布假玛拉会不时地看她，殷切地注视着她进食饮水，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对那个人只字不提，她也什么都没有问。
  第三天，玛拉带来了她的两个儿子。
  所在母亲怀里的婴孩实在是可爱透了，露卡忍不住伸手摸摸，娇嫩得像是一团水，看看粉红色的小肉球，再看看玛拉身后那个像尊保护神一样正襟危坐的巨人，想想过上十几二十年这对孪生兄弟也会变成像他们的父亲那般魁梧，她就忍俊不禁。真是奇妙，若她是玛拉，看着从自己体内脱离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最后变得比自己还要大上两三倍，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说起来，她也是女人啊！她和他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呢？人类与天使的后代，想必也会触犯到某些东西吧？
  阿力、玛拉，还有他们的孩子，虽然身处战乱，但这个小家庭还是在努力地凝聚在一起，他们已经寻找到了幸福，并且还要获得更多的幸福。
  可是她呢？
  他们约定了要在一起，谁也不丢下谁，然而命运却好像总是喜欢捉弄他们，他们不断地在分离，或者一个醒着，活着，另一个就会消失，他们真正能在一起相互拥抱，静静地在一起分享时间流逝的机会，只有在最初相遇的那个小岛上。
  回想起来，靠在他宽阔温厚的怀中，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望着漫天鲜红似火的晚霞，听着潮水拍打沙滩的声音，竟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老婆，我说把两个小鬼带过来不是好主意。”阿力皱着眉头。
  “不是的，没关系，真的，我很好。”露卡笑着，慌乱地擦去脸颊上的潮湿，“我一定也会幸福的，相信我。”她不知道这样坚定地保证自己会幸福是为了证明什么，或者，是为了掩饰什么。
  “露卡，其实……”阿力忍不住低吼出声，却被妻子用眼神制止了。
  “阿力？”
  “我……咳，我不想看到你再这样下去啊！”阿力哗啦一下站起身，朝着空气挥动巨大的拳头，像是在发泄什么，“男人不该让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受折磨，不然还不如放手的好！”
  “阿力！”玛拉厉声喝道。
  “我……我有说错吗？”阿力豁出去了，“是死是活，好歹……好歹给个信啊！这样不清不楚地耗下去，活人都被死人拖死了！”
  “闭上你的嘴，然后给我出去！”玛拉尖叫。
  阿力粗重地喘息着，之后他狠狠地一跺脚，风一样地撞开门走了。
  “露卡……别听他胡说八道！”玛拉抓住她的手腕。
  露卡望着她，神色平静，“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玛拉一愣。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清楚的，他到底怎么了，你们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不敢告诉我，也许是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她说。
  “我们……”
  “这几天我没有离开这个房间，并不是因为我不能。”露卡说：“我的身体如何我很清楚，其实从我醒来的那时起，我就已经不再需要躺在床上，像大病初愈一样被照顾了。”
  “……”
  “我一直很想拉开窗帘，看看外面。”露卡说：“可是我不敢，我不知道我会看到什么——就好像我不敢开口问你们一样，因为不知道会得到什么答案，我没有做好准备。”
  “露卡！”玛拉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最不起……对不起，看着你这样，我真难受，我不该瞒着你的，我该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再给我一点时间，当我准备好面对着一切之后，再告诉我，好不好？”
  “恩！”
  第四天清晨，当玛拉轻轻走近露卡的房间时，发现她已经在等着自己了。
  “我想我准备好了。”露卡说。
  玛拉点了点头，走到床边。
  终归是要来的，她一咬牙。
  哗啦——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投进屋的一刹那，露卡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停顿了。
  哗啦——玛拉拉开了全部的窗帘，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外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房间也被浸染了一层猩红之光。
  第十七章
  这是一个小岛，与散落在辽阔洋面上数以万计的岛屿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一切都是红色的。暗红色的天空中，稀薄的云像肆意涂抹的鲜红色块，静默地盘踞在属于它们的位置，被染红的海轻轻地将黑红的浪一波波地送上沙滩，从脚趾中钻出来的泥沙是红色的，高大的椰树也是红色的。清晨的风扑面而来，里面带着奇怪的腥味。
  一切都和印象中的海岛没什么两样，一切却也都不一样。
  没有忙碌的招潮蟹，没有群起群落的海鸟，寂静得可怕，除了站在沙滩上任由海水冲刷脚踝的她之外，竟没有其他活物，充斥着天、地、海的红色无所不在，默默地笼罩着这个世界，束缚着它的时间，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太阳出来了。借助苍红的晨曦，她看到在海天交接处，有一个巨大的影子。
  它是如此庞大，周围的小岛就像是它的垫脚石，它像是从远古时代起就屹立于天与海之间的世界支柱，但现在却已倾斜崩塌。
  清冷的日光照射在它墨黑色的躯体上，映射出金属冰冷的光泽。
  这个半人马形的庞然大物正与另一个体积较小的人形物纠缠在一起，从面部和身形判断，似乎是个女性，但同样损毁严重，半人马形的机械体将前额上长枪状的锋利犄角刺透了它的颈部，而它的一只手臂也洞穿了对方的胸膛，它们的时间凝固着，展现着殊死搏斗的最后一刻。
  它们就这样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海水中，静止着，沉默着，像一尊异形雕塑。巨大的机械异状物残骸探入天空，分不清哪些是属于谁的，稀薄的光透过翼残破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洒向洋面。
  “那一天，天空中出现了光。”玛拉的声音轻轻地从身后传来。
  “巨大的能量在空中碰撞，大大小小的岛屿被吞噬后化为灰烬，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说是神在发怒，要再次以‘神之谴责’毁灭人类，那一天就像世界末日，我们的战争……呵，简直像小孩子的游戏。”
  露卡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神涣散。
  “一切都结束后，剩下的就是这些了。”玛拉的发丝在风中颤动着，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手抚了抚鬓角，“天变成红色，海变成红色，无论白昼还是夜晚。云是红色的，风是红色的，下雨的时候，到处都是一片红色的雾。”
  玛拉指向远方，“天空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虽说是被那束光射穿的。”
  那两个巨大的机械体正上方的云层中有一个圆形空洞，云在四周流动，却无法将其填补。
  “没有人知道那个空洞的另一端是什么，平静之后，远古神教和反叛军都小心翼翼地派了些眼线过去，但每当他们接近就会被吸进去，之后再也没能回来。”玛拉说：“大家都说这与那个浮在空中的东西有关。”
  天空的洞里，悬浮着另一个造型奇异的有翼机体。它的结构完整，背上银白色的光翼缓缓地飘着，它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悬浮在破裂的天空中，凝视着脚下的洋面上，那两个坠毁的同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沙滩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所有人都在朝同一个方向眺望。
  他们已经完了吗？还是，已经被宽恕了？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露卡？”
  露卡一声不响，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哪个黑漆漆的空洞，和正下方的洋面上倾斜的巨影。
  玛拉正想上前，却忽然听到沙滩上传开一阵喧闹。
  “看啊！”
  “那个东西在发光！”
  悬浮在空洞中央的不明物体顶部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环。
  “是……是要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