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歌

第54章


  我觉得我说这个话的时候,大约是没有过脑子的。
  果然,林朝歌笑得很是欠揍道:“干嘛?你难道不知道么?”说完做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刚刚生了些警觉,他已经贴上来扣住了我的下颔。
  整个世界突然就满满的都是灿烂的烟霞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朝歌才将我松开。我只觉得面上一派火红,眼神飘忽不定地荡了一圈,就是不敢荡到林朝歌脸上去。
  耳边听闻一声轻笑,我控制不住地瞟了他一眼,却见他正定神将我望着,面上一派自然,看起来正经得很,只有耳根处染了些许粉色。我突然间就淡定了,装正经谁不会呀,思及此处我面上的热度渐渐散去,我咳了两嗓子,正准备说些什么,林朝歌却毫无预兆地将裹着我的被子松了,我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热汗。
  想来是那碗滚烫的参汤下肚的缘故,又加上我与林朝歌方才一番不算激烈的搏斗,眼下身上贴身的睡袍便湿得很是圆满。出了汗,倒觉得身上畅快了不少,只是浑身黏糊糊的感觉不大好受,但眼前有尊林朝歌杵着,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要不你去外头等等我把衣服换了”之类的话来,只得生生忍了。
  大概我的心理活动表现在了脸上,林朝歌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不舒服?”
  我哈哈干笑了两声:“没有没有。我好得很。”顿一顿,正要问他怎会选在晚上来此,突然想到我方才问了他两遭他皆没有回话,想来是不愿我多问,然而心里揣着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疑惑终究不是十分好受,于是我琢磨了一番,拐弯抹角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林朝歌从容地抬起眼来将我瞧了瞧,一双眼几不可察的闪了闪,我愣了一瞬,大惊道:“你莫不是又翻墙了吧?”
  我这嗓子喊得挺高,尾音都呲了开去,林朝歌不想我这么大反应,一张俊脸上表情变换得很是精彩,半晌张了张嘴,终究没蹦出个字来。
  这便是默认了。这么算来,单就我知道他翻墙的次数便已经有几次了来着?我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副画面: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林朝歌利落地从宫墙翻进来又翻出去到了自家府邸的门口又利落地翻了进去然后被伴月发现……
  这幅画面激得我狠狠打了个哆嗦。我抬头望了望林朝歌如画的眉眼,心情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我委实理解不了为什么他会有翻墙的癖好,我一双眼睛在他身上不客气地乱瞟,脑子转得飞快,最后得出一个不太靠谱的结论:林朝歌小时候必是发生了什么造成了童年阴影才会直接导致他有爱翻墙的癖好。
  于是我的眼神里便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同情,林朝歌被我看得发毛,掩饰性地咳了一声,笑道:“你做什么这么瞧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饿着的缘故,今晚在同林朝歌说话这件事上,我有些发挥失常。听他这么说,我居然迅速地回了句:“我亲都被你亲了,你不过被我看上几眼,又吃什么亏了?”
  林朝歌于是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可恶表情:“嗯,这话很是,我确实不吃亏。”说完还颇镇定地点了一回头。
  我抬头望了望帐顶,心中悔恨万千。
  所幸林朝歌很快就收起了那副晃眼的笑容,重新正经起来:“你不过在寝宫里安心等着凤鸢来抬,既无人来叨扰也无甚可操心的事,你怎么就弄成了这副模样?”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只得努力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来:“唉,我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到朱雀去了,这中间隔的何止千万里啊。”说到这里我顿了一顿,有些心虚,“这几日我一直是茶饭不思,许是身体有些受不住。”说完我还配上了两个哀怨地眼风,增加戏剧效果。
  显然林朝歌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可惜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着实令人扼腕。
  林朝歌不动声色道:“是么,怎么我听说的好像不是这样。”
  我滴了两滴冷汗:“哈哈,你听说什么了。”
  林朝歌含了丝意味不明的浅笑,好整以暇的将我望着。我被他望了一会,越来越心虚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道:“咦?看样子传闻有误啊,我昨日还听说御膳房的古公公……”
  我忍无可忍,咬牙打断道:“是啊,我这两日确实吃多了。”见他兴致勃勃地将我望着,我只得艰难地继续往下说,“嗯,啊,就出了点意外啊,啊,就是我这两日吃得太多了所以锦绣宫给做的嫁衣我穿不上了呜呜呜……”
  林朝歌:“……”
  我抹着干净的脸假哭:“呜呜呜,我是不是很丢人?”
  林朝歌:“……”
  我继续假哭:“呜呜呜,我知道我很丢人呜呜呜……”
  林朝歌:“……”
  这下我假哭不下去了,只得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泪痕,道:“你这也忒不给面子了,我知道这很丢人但你好歹安慰一下么。”
  林朝歌隐忍地抽了抽唇角,樱花般的薄唇一动,我正兴致勃勃地打算听他如何安慰,他却神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感叹道:“原来如此。”
  我对他这番不合时宜地感叹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啊?”
  林朝歌突然唇角一勾,眼角上挑,露出那种我再熟悉不过的笑容来,我刚刚生了些警惕,便听他缓缓道:“我原以为你定是出了些麻烦事,才特地半夜翻墙进来瞧你的。”他将那“翻墙”二字咬得很重,我尴尬地扯了扯脸皮,他又道,“却委实没想到是这个缘故啊……”
  我望着他一脸狐狸的笑容,被他那个长长的“啊”字感叹震得呆了呆,呆完以后如遭雷击,我学着绿莹的样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林朝歌笑容扩大,狠狠地晃了晃我的眼睛:“啊,流云你对我真是太坦诚了,叫我很是感动。”
  这回我是真的想哭了,心尖上燃着的那点希望瞬间被他灭了个干净。我满脑子都是“他是试探你的试探你的,你怎么就自己招了呢招了呢?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不知道的,你为什么要自己说了呢说了呢?”我心中悔恨万千,无限凄凉。
  眼角不经意又扫过兀自笑得欢快的林朝歌,我内心的凄凉渐渐被邪恶代替,俗语说恶向胆边生,我不晓得我的恶是不是向胆边生的,只知道它确实是生了不少,大大超过了我平日的积累,我努力恶狠狠道:“这件事你既然已经知道了……”
  林朝歌反应飞快:“怎么?”
  我的台词本来想得好好的,被他这么一抢白原来的词瞬间丢了个干净,我噎了半天,迅速调动记忆中残存的话本知识道:“此事万万不可说出去。”我觉得这样虎头蛇尾的威胁很是丢面子,便又恶狠狠地补充道:“你若是说出去的话,我就把你……”
  林朝歌开心道:“把我怎么?”
  我思索了好一会儿,悲摧地发现我还真不能把他怎么。
  第五十七章 阴无止尽
  屋里一时便静了下来。我们都很默契的不提几日之后的大婚,不提大婚途中我准备怎么脱身他怎么配合,也不提嫁衣那桩令人既伤心且尴尬的纠结事,当然,嫁衣那事可能只有本公主一人觉得既伤心且尴尬。于是我和林朝歌两人两两相顾,彻底的变成了无话可说。
  初时我还能保持淡定,时间一久便有些扛不住。面对这么一个大活人,道行深些的便只当他是团空气,道行浅些的便只当他是块石头,似我这般没什么道行的,该拿他如何便委实有些愁人。
  我忧心忡忡地坐了半晌,这原是我的地界,虽然把我折腾了个够呛,但好歹人家半夜翻墙为的是来探我,如此,起话头这桩高难度的事便委实不好再厚着脸皮等着人家来做。
  那便只能由本公主自己来做了。
  我望了回帐顶,又望了回床榻,有些无语,这委实不是一个能产生联想的好所在。视线落到床头那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上,正是伴月留下的那一枚。我又往林朝歌手心里一瞟,唔,那珠子原是一样的。
  伸手将床头那枚珠子握在手心里细瞧了半日,我有点儿不合时宜的小激动:“鲛珠?”
  《搜神记》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这世上有没有鲛人至今无从考证,但是泪流成珠的说法我却很是喜欢。云雾山的西南面深海里特产一种夜明珠,其状多为鸽蛋大小,精品的只有龙眼大小,这种夜明珠的奇特之处在于:若是晚上在室内用此珠照明,屋内亮如白昼,屋外却看不出丝毫端倪,因这种夜明珠产量极少又极为珍贵,便取名为“鲛珠”,又因为它照明不同于一般夜明珠的特点,故也被叫做“两仪珠”。
  这历来是被云雾县每年作为贡品的,皇室里正经有鲛珠的也只有暄和太后,连我这长公主的云香殿也只存着一颗。当人,鲛珠偶尔也会被当做赏赐赠给一些受宠的嫔妃和王公大臣。于是这些得了赏赐的没有不把鲛珠当成宝贝供着的,似林朝歌这般满不在乎的用法,我委实是头一遭见。
  林朝歌将手心托高了一些:“哦,你说这个?”
  我点点头,将手心摊到他面前试探性的道:“这是伴月的么?”
  林朝歌“嗯”了一“嗯”,我彻底石化。
  绿莹璇玑我对不起你们,平时我连看个话本都防着你们,人家对待婢女一出手就是鲛珠。同样的婢女身份,你们显得何其悲情而又无辜。
  我默默地在心里忏悔了一番,干笑道:“你还挺大方的么,这么宝贝的东西都舍得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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