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罪奴

千雪眉毛一挑，目光落在枚小小的耳饰上：“此物确是皇上赏赐，但并非是奴婢的东西。”
    “那是谁的？”
    “严世子当真不知道？话说，这耳饰的主人，严世子几天前还见过呢。”千雪笑的灿烂，心中激荡。
    严明修凝眉仔细地回忆，把这几天所有见过的女子都从脑中过了一遍，再瞧瞧手中的耳环，金玉雕制，配上圆润的珍珠，眼前似有一个模糊影子在晃动，可那女子脸怎么也看不清。
    冥思苦想仍不得解，便向坐下的女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千雪叹了一口气，也知道这宫里的女人实在太多，不能强求特别严明修记得哪个。“严世子就没看出来，那个是哪里的珍珠么？”
    严明修的心思何等剔透，稍经提醒便恍然大悟：“难道是……”
    千雪点头。
    这颗珠子乃是南海上供来的顶级珍珠，每年只生产一小把，只有皇上和太后能够使用。皇上自然不会用耳饰，太后不喜珠饰，这只耳环正是她身边的尹若言的。
    “若言郡主……苏姑娘这是何意？”
    “据奴婢所知，若言郡主的母亲与太后乃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太后早年加入皇家，妹妹则嫁给当时战功赫赫、权倾朝野的尹王爷为正妃，尹王爷在一次出征中负伤而死，当时太后妹妹刚刚生产，惊闻噩耗伤心欲绝，不久之后便随之而去，太后怜惜孤女，便将尹若言放到身边亲自抚养，多年来一直视如己出，极尽疼爱，就连这顶级珍贵的南海珍珠也毫不吝啬。”顿了顿，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而后幽幽继续：“世子定然知道，这南海珍珠何其珍贵，往往用于制作帝王皇冠上的珠帘以及皇后的凤冠，皇上尚未娶妻，太后凤颜天下，自然有资格佩戴此物，此番赠与若言郡主，心思不言而喻。”
    严明修闻言就觉得不对劲：“可这些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奴婢方才说了，尹若言的父亲尹王爷战功赫赫，是我朝百年来最骁勇善战的将领，威望极高，并且知人善用，眼下朝中的武将，大多都是当年尹王爷的学生和旧部，这里面，驻守西境的五位将军，世子应该印象深刻。”
    严明修眉头轻皱，面上划过一丝难堪。那五位将军的大名威震天下，他又如何不知，尤其是那个秦钟，仅用了五万精兵便将他们训练多年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使得西鲁损失惨重，国主多年的励精图治瞬间化为泡影，而他自也有一番宏图大志，如何能接受再向永乐俯首称臣。
    “五位将军骁勇善战，其中便有三个是尹王爷的旧部，习武之人性子执拗，感怀于当年尹王爷提携，对其尊重怀念，每年逢他祭日都要回都悼念，算算时间，今年也快到了。”
    严明修了然地挑眉。
    千雪不急不缓，慢慢解释：“这三位将军对尹王爷的忠诚爱戴非同一般，与其说他们忠诚于永乐，不如说他们是忠于尹王爷，对他唯一的后人自然也极力保护。尹若言自小长在神功，与一般骄纵跋扈的官家女子不同，温柔可人、善解人意，那三卫将军对她，俨然就是对待少主子一般。太后极力撮合皇上和尹若言，一则是因为至亲血缘，二则也是看中了她背后的势力。”
    严明修点点头，表示同意，千雪便往下继续：“皇上何等机敏睿智，何尝看不见尹若言的价值，栓住了她，就等于拴住了三位大将的心。正逢今年永乐灾祸连连，又有外敌虎视眈眈，情况危急，民众人心惶惶，而朝中武将们早已对他相对温和的政策多有不满，内忧外患之际，娶尹若言而拉拢三位将军，安抚民心，这笔买卖看起来值了。”
    “如果这个时候，嘿嘿……”千雪掩嘴娇笑了两声，幸灾乐祸地道：“如果这个时候，那几位将军还有尹王爷曾经的旧部们，知道皇上将他们恩师唯一的骨血嫁出去和亲，会是什么心情？”
    严明修闻言笑了，那时的场面一定会很精彩。
    “若言郡主的风姿，叫本王一见难忘，苏姑娘觉得，本王配得上若言郡主吗？”
    “严世子，若言郡主是我朝一等一的美人，娴静如水，世子分神俊朗，身份高贵，两人当真是天生一对。”
    千雪转头看向殿外，忽道：“世子，宫廷生活沉闷无趣，永乐境内不比西鲁，秋日早晚凉爽，中午却艳阳高照酷热难当，世子何不借着清晨凉爽，到御花园中游赏一番，奴婢愿为世子引路。”
    严明修闻言站起身：“那便麻烦苏姑娘了。”
    “世子客气。”千雪微微颔首，说话间人已经随着对方出了殿门。
    说是“引路”，仍是跟在严明修的身后，两人一路无话，直到一处假山前，千雪往前快了一步，提议道：“世子，御花园中秋景甚好，此处假山之上恰好有一处亭子，世子何不上去坐坐，也好将一片美景尽收眼底。”
    严明修停步，微微仰头瞅了眼，假山不高，位置却很好。“苏姑娘所言甚是。”而后转头对随身的内侍吩咐道：“本王与苏姑娘上去坐坐，你去张罗一些茶点。”话毕便走登上石阶，向着高处的亭子而去。
    千雪紧随其后，石阶修的极陡，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速度便慢了些，等到了山顶的凉亭，严明修已经坐在石凳上遥望着远处。
    “让世子久等了。”说话间气息有些不稳，她有孕在身，体力大不如前，假山不高，走上来却依然有些吃力。
    “苏姑娘客气，本王明白。”严明修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请坐。”
    千雪也不推举，依言坐了下来。以他二人所在的高度，远不能把整个皇宫尽收眼底，却看得见御花园中最美的部分。
    花园之中有一处不大的假池，池水清莹透彻，阳光照射之下波光粼粼，映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白云悠远，四处金红交织，严明修放眼远眺，心中怅然，一处人工景致尚且如此，遑论永乐更广阔的大好河山。
    只是这些都不属于他的西鲁。
    他的国家地处偏僻，凄凉苦寒，他们的人民只能以放牧打猎为生，远没有永乐这般富足安乐，可是他有宏图大志，早晚有一天，无论是这里金碧辉煌的宫殿，还是此刻美不胜收的风景，都将成为西鲁的点缀。
    内侍端上茶点，千雪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青梅茶，她喜欢。“世子觉得此处的视角如何？”
    严明修狭长的凤眸一转，落在远处的一个地方：“苏姑娘选的地方，当然好，眼前的一切，皆美不胜收。”
    千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片灿烂的金黄中一点湖蓝的颜色分外醒目，女子纤细的身姿宛若垂柳扶风。她轻笑了几许，幽幽说道：“若言郡主当真孝顺，每日这个时候都要亲自去御膳房督促给太后的补品，风雨无阻，不枉太后将她放在心尖上疼爱。”
    严明修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用心观察着远处女子的一举一动：“看来若言郡主不仅闭月羞花，还贤惠孝顺，若能得妻如此，本王此生也不算白活一场。”若是能让永乐分崩离析，他西鲁一统天下，他便死而无憾了。
    千雪扑哧一笑：“世子这番话应该对若言郡主去说才对。”
    “就怕是本王一厢情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若是遭拒，本网可是会伤心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随着那抹湖蓝慢慢移动，心中想着如何能把这个女人的价值最大化。
    “那就要看世子的心够不够诚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诚，怎么不成，如果一段婚姻就能够动摇夜氏的百年根基，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娶陌生女子过门，就算牺牲自己深爱的人也在所不惜。
    整整一个上午，千雪与严明修都坐在高处纳凉，所谈的皆是尹若言。千雪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尽数传达给这位邻国的世子，没有半分保留，她对尹若言有一种无声的仇恨，对方的身世和价值是她所没有，所以她嫉妒，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夜玄镜，凭什么她为夜玄镜生儿育女却没有半个名分，而尹若言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成为万人之上的妃子，夜玄镜想娶，她就偏不让，不仅如此，她还一定要让自己的情敌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