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馨辰

十一月的京师已是一派深秋景象，萧瑟落叶铺满街道带来无尽的伤感，却掩不住皇城特有的威严与庄重。
    夜凡辰一行人回京已有半月，除了为十皇子夜凡星举行的震动整个京师的出殡仪式外，整个皇城平静无波、安然太平。只是这平静安然的表象下掩藏的暗涌却是越涌越激烈，夜凡辰等人表面如平常般按时上朝、按时回家，私下却积极打探消息、布置战略。他们知道不得不打的战争，更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争。
    明明已是深秋，夜凡辰和馨瑶寝室前的秋千架上却依然被繁花点缀着，在光秃挺拔的树木中显得格外得亮眼。为了让馨瑶每天都能在美丽的秋千上休息，夜凡辰特地命人从各地收集奇异花朵，每天都为秋千架换上漂亮的新装。
    此时的馨瑶如往常般坐在花朵萦绕的秋千上，万花掩映下，她的容颜越发的清丽脱俗。多日的休养让她的脸色恢复了健康，虽依然纤瘦却不再显得孱弱。夜凡辰静静地站在秋千旁，身形挺立，银发在风中飘飞。瘦削的双颊散发出他特有的冷漠气质，眼里眉间却是满满的柔情和宠溺。
    “馨儿。”
    “恩？”
    “我是不是真的很冷酷？竟然要和自己的手足为敌。”夜凡辰声音清冷，眼神看向遥远的天际。
    听着夜凡辰淡淡的话语，馨瑶缓缓伸手抚上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手背传到夜凡辰的心中，暖流如潺潺流水般流经夜凡辰全身。他缓缓转身，将馨瑶拉入自己的怀中。
    “辰，并不是你想与之为敌，而是不得不与之为敌。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凡星、为了很多我们爱着的人，我们必须这么做。”馨瑶在夜凡辰怀中安静却有力地叙述。
    “馨儿......”
    “辰，不管别人怎么想你，你永远是我心中最温柔的人，永远是我的天。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双手紧紧环住夜凡辰的腰，馨瑶将头埋上夜凡辰宽阔温暖的胸膛。夜凡辰亦用额头的轻吻回应馨瑶。没错，只要有怀中的人在自己身边，即使背叛全世界又如何？！
    浓浓情意在深爱的两人间缓缓流动，各色花朵为这段美丽的爱情添上最美的背景。原本显得冷静萧瑟的庭院瞬时变得暖意萦绕。夜凡辰和馨瑶就这样静静拥抱，祈祷着时间能在此刻静止。
    “王爷，王妃。”暗哑端严的女声响起，微微打乱了庭院中恬静幸福的气氛。夜凡辰和馨瑶双双抬头，在见到来人后，眼神由讶异同时转变为欢喜。
    “乳母，你怎么来啦？”夜凡辰兴奋地对着面前的林嫂开口，脸上是如孩童般纯真的笑容。
    “殿下。”看着夜凡辰欢欣的样子，林嫂也不禁动容地改口，可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随即变得忧郁和阴霾：“殿下，昨晚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也许对你查娘娘的死有帮助。”
    “母妃......”听到林嫂的话，夜凡辰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空洞，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
    看着夜凡辰失神的样子，馨瑶心中一恸，轻轻握住他的手后对着林嫂道：“林嫂，我们去凉亭里说吧。”
    “好。”林嫂轻声答应，脸上的忧郁越发浓重。三人穿过水榭廊台，来到了院中央的凉亭中。
    招呼林嫂先行坐下后，夜凡辰和馨瑶方才落座。稍作停息，林嫂缓缓叙述起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当年的往事。
    凉风习习，夜凡辰却丝毫无所觉，听着林嫂的叙述，夜凡辰的心仿佛沉入了幽深不见底的黑洞。一些从小认定的人和事随着林嫂的叙述慢慢崩塌，一直坚信着的信仰和敬重在那一刻如城堡般在他心中坍塌破碎，整个世界都似乎变了样。
    “辰......”馨瑶担心地看向眼神沉黯的夜凡辰，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试图给他最有力的支持。
    夜凡辰却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将馨瑶紧紧搂入怀中。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拥抱，这个拥抱来得那样猛烈、那样粗鲁，甚至让馨瑶觉得害怕。可是她没有逃避，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回报住夜凡辰，馨瑶知道，当自己坚信的世界倒塌时，即使坚强如夜凡辰也会害怕和彷徨。
    “永远不要背叛我，永远不要......”夜凡辰一字一句地在馨瑶耳边说道。语气坚定霸道却竟隐隐透着一丝乞求。馨瑶心中如被千万利芒刺痛，拼命点头回应着夜凡辰，眼泪也在这一刻决堤：“我知道我知道！即使背叛整个世界，我也不会舍弃你！”
    看着紧紧相拥的夜凡辰和馨瑶，林嫂忽然后悔自己的决定，也许不告诉夜凡辰才是最好的选择，有时候知道真相比苦苦寻找真相更让人痛苦和受伤。
    事已至此，明日太后组织的家宴会变成怎样的局面？林嫂暗自思量，眼中是浓浓的担忧和自责。
    三日前，太后传下口谕要办一场家宴，宴请所有皇子王妃以及当今圣上和他最宠爱的贵妃们。所有人都将这场家宴当成观测各方势力及皇帝心意的最佳时机，夜凡辰等人也为了这场家宴做了万全的准备。
    华灯初上的慈清宫在辽远的夜幕下显得柔和而庄重，各位皇子王妃们陆续到达。由于十皇子夜凡星出殡不久，太后并不想把这次的家宴搞得太过繁华和热闹。故所有人的打扮都是以典雅端重为主。
    一袭淡蓝衣裙的宁儿端坐在白衣胜雪的夜凡皓身边，竟是从未有过的端庄秀丽。世人皆以为柳家小姐柳宁儿泼辣无礼，却不知她只是将最美丽庄重的一面留给了最心爱的人。看着身侧不同往日的宁儿，一向洒脱的夜凡皓竟也心跳加速，虽依然自如地与周边人谈笑风生，眼睛却已离不开身旁这个偷走自己心的女人。
    “辰王夫妇驾到~~”尖细的嗓音想起，聊天中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转头望向刚进门的夜凡辰和馨瑶。那些眼神中，有欣赏、有揣测、亦有仇恨......
    今日的馨瑶和夜凡辰皆是一袭白衣，银丝修成的水仙及竹子在两人衣服上流畅展开，如同一幅逼真的画般将两人缠连在一起。夜凡辰的双眸幽深如谷，看不出喜怒，右手紧紧将馨瑶的手握在掌中。
    没有理会众人的注视，夜凡辰和馨瑶径直坐到了夜凡皓和宁儿身旁的红木桌榻前。两人刚坐下，太监的唱和声就再次响起，原来是太后和皇上到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只听皇帝心情大好地让大家平身，众人便又纷纷起身落座。只见皇上满面笑容地走向上座，身旁是一脸慈祥的太后。看着满脸慈爱的太后，夜凡辰的双手在身侧慢慢握成拳，眼深更加的幽深难懂。唯有馨瑶知道他此时的心境，手心轻压着夜凡辰的手背，竭力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跟在皇上和太后身后的是不久前诞下龙子的丽贵妃和容妃。一向开朗的容妃此时却是脸带忧伤，即使刻意微笑也掩不住她眼中无尽的伤痛。对于无意于宫廷争斗的容妃，夜凡星心云兄妹和夜凡辰的平安幸福便是她最大的愿望，失去夜凡星之于她，就像失去了半个世界。好在回京后的心云懂事不少，时刻在身旁照顾开导着她，令她不至于彻底倒下，此时心云也像平日般陪在她的左右。一身极淡的粉红裙装将心云衬得分外美丽，脚踝的铃铛轻声摇曳。
    静静地扶着容妃，心云在不经意见抬眸，却对上了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眸。那一瞬间，心云真想不顾一切地奔向那双眼眸，奔向她最向往的怀抱。
    风影就那样静静地站立在不远处，即使穿着宫廷守卫的服装也掩不住他满身的傲气与清冷。原来为了安全起见，风影假扮成宫廷守卫混进了慈清宫，此时正站在夜凡辰等人身后的角落中暗中观察者情况。
    家宴在轻松的氛围中进行着，一切就像最和谐的大家庭的聚会。母慈子孝，端坐正中央的皇帝满足地大笑着。
    “皇上，差不多是时候了。”身旁的太后却在此时轻声提醒皇帝，脸上依然是慈祥的笑容，眼神却幽深不可测。
    “是，母后。”皇帝恭敬地答应，随即朗声对众人道：“今次朕和太后叫你们来其实是有一件事要宣布。”
    听见皇帝发话，众人纷纷噤声，偌大的庭院顿时安静如若无人之境。每个人都低头静待皇帝的下文。
    皇帝满意地停顿了片刻后道：“十皇子的死令朕和太后心痛不已，故为了冲喜，朕和太后决定将心云公主许配给楚相的小儿子，也就是丽妃的弟弟楚阳。”
    短暂的沉默后是喧闹的议论，不知是谁率先说了一句：“恭喜皇上、恭喜公主！”众人便纷纷大声地说起祝词。高台上的皇帝和丽妃皆是满脸笑容。当事人心云却只是怔怔地、怔怔地坐着，似乎这只是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良久，她抬眼望向方才的角落，寻找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只是风影却早已不在，幽黑的角落就像此时心云的心房般空洞沉痛，诉说着无尽的悲痛与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