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馨辰

“太后，四皇子来了。”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待身边下人全部退下，太后抬头端详眼前帷幕下的男孩。孤傲瘦削的脸颊，桀骜冷漠的眼神，全身上下透出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冷漠疏离气质。
    “来，到哀家身边来。”彼时的太后，虽已是中年却依然透出让人不敢直视的美丽。她轻轻抬手，招呼少年到身边。
    闻言，少年抬头凝视太后，薄削的嘴唇紧抿，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言不发地走到太后面前。
    少年的双眼像一汪深深的水潭，孤独的湖面下藏着的是无尽的悲伤。直视少年眼神的那一刻，这个荣冠后宫、运筹帷幄的女人竟也心痛了起来。曾经视为天经地义的事在那一刻变得如此荒诞和可笑。这个孩子的忧伤是自己造成的吗？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太后不禁在心中问自己。因着心中的想法，太后的表情也变得异常柔和温暖。她轻轻抚上少年的头，将少年搂入怀中，用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口吻轻声道：“以后，由哀家来保护你。”
    那一刻，少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那样温暖的怀抱，除了已经过世的母妃，谁也不曾给过。
    就在那令人心静而安心的怀抱中，少年露出了久违的安心笑容。虽然笑容淡到甚至会被忽视，却足以深深刺痛太后的心。而那个淡到极致的笑容也从此烙上太后的心，再也无法除却。每每想起这个笑容，太后的心都会隐隐作痛，如被千万根细密的针扎一样......
    此时此刻，那安心淡然的笑容再次浮现在太后的脑海中，与她眼前那张温柔情深的脸庞重叠融合。
    宴会依然在继续，周围的嘈杂声在太后脑中渐次退去，她的眼中只剩下两个身影：美丽温柔的馨瑶和与她神情对视的夜凡辰......
    不知不觉中，那个在自己怀中安心微笑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峻拔挺立的青年了。这些年来，太后关心着夜凡辰的一点一滴，虽然为了防止各个嫔妃皇子的抗议，她没有将这份宠爱表现得太过明显，可是明眼人都明白，太后唯有对这个冷漠孤傲的孙子异常的关爱，而一向孤高疏离的四皇子夜凡辰对太后也有着浓浓的亲情。
    连太后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如此心疼这个孙子，也许是少年那天的眼神触动了自己，又也许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太后英明，恭喜公主！”各种赞美声依旧不绝于耳，太后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马上恢复慈祥淡然的笑容，对着道贺奉承之人微笑，举手投足皆是不容侵犯的威严。
    “心儿是否满意父皇和太后给你安排的婚事？”满脸笑容的皇上对着一旁呆呆坐着的心云问道。
    听到皇上发话，众人皆停止恭贺，静待心云公主的回话。谁知心云却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望着不远处一个阴暗的角落发呆。宴会的气氛渐渐变得奇怪，微怒的表情缓缓爬上皇帝尴尬的龙颜。整个宴会现场安静无声，似乎谁也不敢打破这可怕的静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龙颜。
    看着心云失神的表情，宁儿再也克制不住，满脸焦急而愤怒地起身：“皇......”只是话还未出口便被身旁的夜凡皓拉了回来。宁儿疑惑地回头，脸上依旧是未消的焦急神色，却见夜凡皓眼神复杂地对着自己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宁儿无奈，只得重新坐下，眼神却依然满是心疼地望向心云。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温暖柔和的声音打破了可怕的沉默。众人纷纷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向身体孱弱的九皇子夜凡清在座位上起身行礼，欲向皇帝禀告自己的想法。由于长期服药，他的脸总是透着异样的惨白，此时也是一样。只是这虚弱的外表却掩盖不住他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反而让人更加怜惜与敬畏。彬彬有礼的声音，总是低调无争的性格，所以几乎没有人察觉到他那偶尔扬起的邪魅笑容，就像此时一样......
    “清儿有什么看法？”见有人解围，皇帝立时脸色变缓地对着夜凡清道。
    “是。儿臣认为此时不应该让心云出嫁。”夜凡清恭敬地说出自己的看法。闻言，皇帝果然疑惑地问他为何这么说。夜凡清嘴角不经意地一扬，抬头却已是满脸的真诚，“十弟刚走不久，此时的容妃一定很需要心云陪在身边。况且如果十弟还在世一定也不喜欢心云的终身大事竟是为了冲喜。”
    一字一句，夜凡清缓缓道来，每说一句话都让皇帝和太后的脸上多一分惭愧和赞同。夜凡清一席话说完，整个宴厅再次鸦雀无声，夜凡星那张总是灿烂大笑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每个人脑中，所有人都不愿打破这份沉湎和哀悼的气氛。良久，一直一言不发的容妃终于开口柔声道：“皇上，如果可以，臣妾希望心儿能陪在臣妾身边。”和夜凡星一样，容妃一直是天生的乐观派，虽身处复杂险恶的后宫，她却总是能对每一个人真诚地微笑。只是此时此刻的她却再也寻不到曾经的笑容，美丽容颜日渐消瘦，让人不禁疼惜万分。
    听到容妃的话，皇帝大为动容，刚毅的脸上竟现出了难得的心疼，双眼也隐隐泛光。终于，他叹了口气后道：“好，关于心云的婚事以后再议。”
    听到皇帝的话，夜凡清嘴角泛起难懂的笑容，微微抬头，美丽凤眼对上皇帝身边的丽妃的美眸。眼神交汇间，丽妃的疑惑、生气尽数传达给他，而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而后眼神邪魅地回视她。
    最终，宴会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酒尽人散，慈清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庄严肃穆，在浓浓夜幕下显得神秘而凝重。
    慈清宫的下人们忙碌地收拾着宴会厅，太后则由贴身嬷嬷搀扶着进入了寝宫，身旁则是一脸复杂神情的皇帝。
    进入寝宫，太后屏退所有下人，和皇帝相对坐到了窗边的椅榻上。
    “母后，留孩儿下来可是有什么事？”皇帝浑厚的中音率先在静谧的寝宫响起，一向威严的脸上是孝子特有的恭敬。
    听到皇帝的问话，太后没有马上作答，而是悠悠地拿起身前的茶杯呷了一口茶，随后便静静地凝视窗外浓浓的夜色。皇帝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随着太后的目光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蓦地袭进眼眸，让他再次跌入那段如夜色般凝重哀痛的遥远回忆中。
    太后寝宫内的家具皆是由最顶级的工匠用最上乘的红楠木打造，整个寝宫都透露出庄重与威严。此时更是静得连外面树叶摇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长久的沉默后，太后终于幽幽开口对皇上道：“辰儿在江南中毒的事查清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却给人沉重的压迫感，连九五之尊的皇帝都不禁正了正身。
    “恩，是英儿派人下的手。”皇帝开口道，抬头却见太后已经双眉紧锁，他立即补充道：“英儿派去的杀手已经被辰儿一行人尽数杀掉，仅留的一个当日未去的活口也已被我的密探暗杀。母后无须再担心。”
    “哀家怎么可能不担心？！”本以为听到自己的话太后能略微宽心，却未想太后却鲜少地动怒了，皇帝震惊之余是深深的疑惑。低头思索间，那被自己刻意尘封的往事再次浮上心头，终于了然，皇帝抬头深深地看向这个后宫第一女人。
    “星儿已经为此牺牲了性命，哀家不想再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太后不愧是在后宫生活几十年的人，才片刻功夫便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庄严。
    “是，儿臣知道了。”皇帝没有多言，夜凡星的死给他带来的悲伤不会比任何人少，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只是宫廷斗争向来如此，他也是在这样的残忍争夺中走过来的，所以他最清楚，即使是他也无力阻止这场争夺的发生，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必要时候控制事态的发展。而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王者只有经历了这样的残忍争夺才能成长为合格的帝王。
    看着皇帝悲痛又无奈的神情，太后突然不忍，于是温柔地抓住皇帝的手道：“皇上，哀家知道你还在因为雪妃的事怪哀家......”还欲多言，皇帝却出声阻止了太后：“母后，朕不想再提这件事了。”用的是“朕”还不是“儿臣”，太后知道此时不能继续和他提这件事，于是只得作罢，只是右手依旧覆在皇帝的手背上，就如最平凡的母亲在给儿子打气一般。
    相对无言，帝王世家的无奈与悲凉又有多少人可以体会......
    同样是在浓重的夜色下，丽容宫此时却是灯花璀璨，笑声一片。刚出生的小皇子让丽容宫增添了不少欢乐。此时下人们正想尽办法地哄小皇子睡觉，而美丽妖娆的丽妃则是已经回到里屋休息。方才的宴会让刚生产不久的她有些体力不支，此时正慵懒地靠在榻上休息。暖炉中不时蹦出细小的火星，为屋内带来不少暖意。
    虽然寝宫外院因小皇子而热闹不已，丽妃所在的里屋却是静谧地出奇，粉红色帷幔微微飘动，为里屋带上绮丽而暧昧的色彩。
    睡意朦胧间，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丽妃抱起，短暂的腾空后，丽妃已经躺在了来人的身上，身体舒服地靠着那人宽厚的胸膛。
    “我的美丽怎么累成了这样？”暧昧的语调在丽妃耳边响起，丽妃却懒得睁眼，只是更加慵懒地趴在那人的胸膛。那人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容，任由丽妃在自己身上寻找最舒服的睡姿，脸上满是宠溺和喜欢。
    待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丽妃终于缓缓睁眼，抬头凝视头顶上方那双美丽妖娆的凤眼，那凤眼亦笑盈盈地回视她。
    “刚刚在宴会上为什么要劝皇上取消心云的婚事？”丽妃缓缓开口，语气中虽有不愠却也知道既然夜凡清会这么做必然有他的考虑。
    早已料到丽妃会这么问，夜凡清扬眸一笑，伸出左手将丽妃的下巴抬起，盯着她的眼睛饶有兴致地道：“如果我说我只是不舍得自己心爱的妹妹嫁给你那无能的弟弟，你信不信？”
    “少来。”丽妃随手拨弄掉夜凡清的左手，微侧了侧身道：“我和你说正经的。”
    听到丽妃的话，夜凡清依然是邪魅地笑着，只是嘴角却多了几分不意被察觉的失落。眼波流动中，他将那抹失落很好地掩饰过去。看向丽妃询问的眼神，夜凡清环抱住她，随后认真地道：”你那弟弟太不可靠，一旦和心云成亲，我们精心布置的计划一定会有泄露的那一天。”
    “哼，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丽妃满是得意地开口。不知从何时起，她和夜凡清单纯的利益关系渐渐加入了不少的情感。虽然不想承认，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夜凡清最懂她的野心，也最懂她的一切。
    听到丽妃的话，夜凡清更紧地抱住她，语气恢复之前的暧昧与含糊：“难道在你心中我就这么坏吗？”
    “没错。”丽妃毫不犹豫地回答，一不留神却已被夜凡清压在身下。“你讨厌，我今天很累！”丽妃娇声抗议。
    “既然你说我坏，我就坏给你看。”夜凡清嘴角笑容更胜，俯下身吻住丽妃娇艳的红唇，也堵住她尚未出口的抗议。
    “你......”丽妃寻到空隙开口，只是话未成句她已被夜凡清连绵不绝的吻吞没。
    纱幔飘飞，□□涟漪。这一刻，忘却了所有争斗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