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馨辰

本该是夜深人静的午夜，夜凡辰的书房却是烛光隐现，一行人围坐在书桌四周谨慎探讨着当前的形势和应对策略。
    “四哥，你怎么看这次北気族突然开战？”一袭白衣的夜凡皓气度不凡，眉宇间却透出不同寻常的淡淡凝重。
    听到夜凡皓的话，夜凡辰浓眉紧锁，抬头与馨瑶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道：“三哥。”虽只是短短两字，众人却都已了然于心。
    “可是爷，九皇子更可疑啊！”一旁的风岭不解地开口。在他看来，设计让望王和英王同时被□□的九皇子夜凡清才是最值得怀疑的。
    “这一切确实应该都是九弟设计安排的，但是直接与北気族私通的应该只有大哥和三哥。”夜凡皓一字一句开口，将整件事的条理慢慢理清。
    听着夜凡皓的冷静分析，夜凡辰默不作声，只是眼神复杂地看向远处，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馨瑶发现了夜凡辰不寻常的反应，轻声问道：“辰，你觉得不是九弟吗？”
    馨瑶的话让一旁的夜凡皓和风岭兄弟都讶异不已，纷纷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夜凡辰。夜凡辰这才缓缓收回目光，冷静地开口道：“九弟确是心思缜密之人，但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私立通敌叛国。”
    “爷，你的意思是私通北気族完全是望王和英王自己的主意，九皇子只不过是趁机利用他们犯的这个错而已？”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风影此时冷声开口，语气沉静到不似真人。
    “恩，九弟心性甚高，即使想争夺皇位也不会做勾结外贼的事。”夜凡辰肯定地回答，笃定的语气让人不禁信服。
    听到夜凡辰的话，夜凡皓眸光闪动，原就灿若星辰的双眼此刻愈发耀眼，“如果九弟知道四哥如此了解他不知道会怎么想。”话毕，夜凡皓式的爽朗笑容扬起，却带着隐隐的落寞和感伤。
    看到一向洒脱不羁的夜凡皓竟露出了落寞的表情，夜凡辰微微低眼，心中竟也是说不出的苦涩。如果不是身在帝王家，也许他们可以和夜凡清成为最知心、最投契的兄弟。
    察觉到夜凡辰兄弟的失落情绪，馨瑶微微一笑，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转换话题道：“辰，这次终于可以和你一起去漠北看看了呢！”
    本以为可以转移夜凡辰和夜凡皓的注意力，岂料听到馨瑶的话风岭立即激动不已地开口：“什么？！夫人也要去漠北？！”语气中的惊讶明明白白地写在了风岭老实稳重的脸上，连一向鲜有表情的风影眼中都充满了愕然和惊讶。
    看到风岭惊讶得脸都扭曲的样子，馨瑶不禁哑然失笑。随即却走到夜凡辰身边，轻挽住他的手对着风岭等人肯定地道：“恩，我不会再和辰分开了。”
    “可是夫人，战场不比其他，随时有性命之忧啊！况且......”虽然知道馨瑶虽看似柔弱，却和夜凡辰一样只要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变，风岭依然激动地劝说，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夜凡辰生生打断：“好了！难道你不相信本王的能力吗？！”
    没想到夜凡辰竟然不仅没有劝阻馨瑶，反而怒声呵斥自己，风岭一下子噤了声。知道事已成定局，他只得无奈叹了口气道：“奴才不敢。”
    看着夜凡辰与馨瑶誓死不离、相互扶持的样子，一旁的风影眼神复杂，那张可爱美丽的笑脸在他眼眸心底若隐若现。
    见气氛有所变化，夜凡皓及时开口打破僵局，“四哥，前方战局迫在眉睫，我们明日中午即刻启程如何？”
    “恩，越快越好。”夜凡辰沉声应道。
    “那么我先回府去准备一下。”
    “好。风岭风影，你们也去先行做些准备。”
    “是，属下告退。”
    “恩。”
    红木门轻声合上，书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独留下夜凡辰和馨瑶两人。右手稍使力，夜凡辰将馨瑶拉入自己怀中，馨瑶亦任由其将自己紧紧抱住。没有再多说一句，两人便这样静静拥抱。桌边的烛火微微跳动，照应出两人坚定的眼神。
    “怕吗？”良久，夜凡辰柔声出口，语气中寻不到一丝方才的冷漠与怒气，尽是满满的疼惜与爱怜。
    馨瑶却没有回答夜凡辰，只是转身慵懒地勾住夜凡辰的脖子，脸上扬起狡黠活泼的笑容，用轻快地语气道：“你说呢？”
    凝视馨瑶明亮的双眼，欢快的弧度在夜凡辰嘴角扬起，不一会儿，他的眼里眉间便盛满了宠爱与满足。见夜凡辰终于摆脱连日的阴霾情绪，馨瑶愈发笑得灿烂活泼。
    看着眼前笑靥动人的馨瑶，满满的爱从夜凡辰心中溢出，低头深深吻上馨瑶的唇瓣，他将自己所有的爱与疼惜尽数传达给对方......
    烛光隐动，甜吻情深，此刻，抛掉一切烦恼与郁结。只要有你，有何可畏？
    晨光初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照在如银般的白雪上。整晚的大雪过后，整个京师皆沐浴在一片静谧祥和的白色中，连宫廷中那些残忍与阴谋的气息都似乎被涤荡了。
    雪语宫就这样静静沐浴在初晨的阳光中，白色雪影中的殿宇在阳光衬托下更显典雅与瑰丽。静静闭合的店门前，夜凡辰和馨瑶静静孑立。两人皆是一袭白衣，夜凡辰的白色锦袍外只罩了一件单薄的外衣，让他的身躯更显挺拔。馨瑶则是披上了暖和的白色披肩，几朵洁丽的水仙在披肩上静静绽放，更加衬得馨瑶的脸清丽脱俗。
    望着淡淡阳光中的雪语宫，夜凡辰眼神渺远，盈亮的眸光中若隐若现疼痛与挣扎。馨瑶默不作声地紧紧握住夜凡辰的手，唯有她知道此时的夜凡辰心中该有多么挣扎与痛苦。当那天林嫂告诉他们雪贵妃死前曾被太后怒斥并威胁时，馨瑶便知深深扎根于夜凡辰心中的仇恨已经转化为最深的伤和痛，那伤痛时刻啃噬着他的心与灵魂。当发现自己的母亲竟是被自己最尊敬的亲人逼死时，又有谁可以抵挡那铺天盖地袭来的刺骨疼痛？
    曾经，夜凡辰唯一的愿望便是血刃杀母仇人，却未曾想过自己竟会在找到杀母仇人后不忍下手，更不曾想过自己一心寻找的杀母仇人竟是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亲人。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被痛苦紧紧攫住、不知如何是好吧？夜凡辰在心中问自己，然后，他感受到了来自手掌的温度。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馨瑶，夜凡辰的眼中现出无尽的温柔与珍惜。他微扬起头，闭上眼，心中充满着对上天的感激。感激上天将这个女子带到了自己身边，让自己可以正视现实、坚强地活着。
    看着夜凡辰微扬的脸上表情渐渐平缓，馨瑶也渐渐安下心来。不过她却不曾说话，只是静静凝视阳光下夜凡辰好看的轮廓。这一刻，仿佛时间也静止在了那醉人的凝视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夜凡辰满足地睁开眼，转头给了馨瑶一个坚定温暖的微笑道：“进去吧。”
    “恩。”馨瑶静静回答，左手被夜凡辰温柔牵着，不管去哪，她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安心向前。
    推开门，却见打扫的宫女太监恭敬地退在一旁，两人微微疑惑，正欲进去看个究竟，却被一个尖细的声音叫住了。
    略带惊讶地回头，却见皇帝的心腹谢公公站在不远处向两人行礼。
    “起来吧。”夜凡辰冷然的声音响起，内心却是波澜暗涌。马上便明白了为何宫女太监们皆恭敬地退在一旁，馨瑶转头柔声道：“辰，你先进去吧，我想看看庭院的风景。”
    知道馨瑶是希望自己能敞开心扉地和屋内之人好好聊聊，夜凡辰犹豫片刻后，终是松开了馨瑶的手，独自踏入了雪语宫内殿。脚步是一贯的坚定和无畏，内心却隐隐忐忑和紧张。
    轻声走进雪语宫里屋，果见窗台处一个无比熟悉的背影。金色的龙袍在阳光下隐隐发光，无端端给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压迫感。只是这个一向高高在上的人，此时的背影却让夜凡辰心中微微泛起苦涩的味道。
    “父皇。”夜凡辰向前走了几步后轻唤出声。
    闻言，皇帝却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缓缓回头。阳光下那张威严的脸竟是说不出的疲倦和悲伤。两鬓的银丝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地刺眼，刺得夜凡辰的心都微微作痛。印象中，自己的父皇一直是威严甚至是无情的，夜凡辰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脆弱而又悲伤。
    看着夜凡辰惊讶、心痛的眼神，皇帝嘴角泛起无奈的苦笑，却只是一瞬便被抹去。
    “辰儿是来和母妃道别的吗？”皇帝率先开口，语气中不见昔日帝王的威严，却是满满的慈父口吻。
    “恩，儿臣想在出兵前带馨瑶来看看母妃生前的寝宫。”夜凡辰亦是轻声开口，语气虽依然淡淡，却不再冷漠与疏离。
    “馨瑶......”皇帝轻声重复，良久方才继续道：“看来还是你母妃最了解你，让馨瑶来到了你身边。”
    听到皇帝的话，夜凡辰并未作答，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皇帝也似乎并未想要夜凡辰回答，说完便转身坐到了书桌前的红木椅上，右手轻抚桌上的一本书，眼中是夜凡辰从未见过的柔情。
    “当年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皇帝缓缓开口问夜凡辰，双眼却依然深情凝视那本翻开的书，似在凝视最爱的人一般。
    “恩，儿臣都知道了。”夜凡辰恭声回应。犹豫了一会儿后，他方才继续道：“母妃入宫前的事、把馨瑶指婚给儿臣的原因，还有，母妃的死......儿臣皆已知道了。”缓缓说完，夜凡辰不再多语，只静静注视皇帝脸上表情的每一分细微变化。
    大概是没想到夜凡辰会如此直接地谈到雪贵妃的死，皇帝的身体明显地怔了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但很快便都被他掩饰了过去。
    “辰儿，你现在还在怪父皇吗？”皇帝转头看向夜凡辰，语气中竟有着忐忑和紧张。
    从没想过皇帝会如此直接地问自己，夜凡辰的心中难免惊讶。不过他很快便平稳下心绪，转过头，看着窗外辽远的天际，夜凡辰眼神变得渺远，缓缓叙述起那些痛苦的回忆，连声音都变得空灵。
    “小时候，最开心的时候便是和父皇母妃在一起，看到父皇母妃恩爱的样子，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所以即使有时候会被其他阿哥欺负，我也毫不在意。”叙述着曾经短暂的快乐时光，夜凡辰的脸上荡漾起淡淡的幸福笑容。只是片刻之后，他眸光一闪，语气也随之变得冰冷异常：“只是我没有想到，母妃竟然会那么早便离开我。而我更没有想到得是，平日里那么爱母妃的父皇竟然在知道母妃死后决绝地离开了雪语宫，不管我怎么哭喊都不再回头！”
    说到这里，夜凡辰转头直视皇帝的双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责怪与伤痛。看着外表坚强，内心却承载无数伤痛的夜凡辰，皇帝的心如被千万针刺一般。
    叹了一口气，皇帝方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尽是悔恨与自责：“都怪朕不好，没有早些和你解释清楚。”
    听到皇帝说要解释，夜凡辰直直看向他的双眼，似要把他的心看透一般。这十几年来一直等待的那个答案终于被自己等到了。可是看着皇帝被过去痛苦回忆攫住的样子，不舍与心痛也同时折磨着夜凡辰的心。
    “那年......”皇帝略带暗哑的声音响起，叙述间任凭自己跌入那痛苦的回忆深渊，“朕继位不久，去江南微服私寻的时候遇见了你母妃。第一次看见你母妃的时候，她笑得比阳光更灿烂，就好像全世界的幸福都被她独占了一样。朕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比之常人要精彩许多，直到遇上你母妃的那一刻，才发现曾经的人生是多么平乏与无趣。”
    似是又看到了那张灿若星辰的笑脸，皇帝的眼睛也变得温柔如水，只是眼眸深处却依旧是深深的伤痛，顿了顿，他继续开口道：“看见你母妃的第一眼，朕便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就在同一天，我便向林家提亲，亲选雪儿入宫。我用最隆重华丽的仪式将她接入宫中，以为她会成为最幸福的女人，却不曾想再也没能见到初见她时那发自肺腑的夺目笑容。”
    “母妃真正想要的是自由，再多的荣华恩宠都不会是她幸福的源泉。”夜凡辰直截了当地开口。
    “恩。”皇帝没有反驳，而是继续道：“后来我们便有了你，朕终于又看见了雪儿的笑容，那段日子是朕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只是太过于想和你们在一起的朕荒废了朝政，引起了朝廷上下的不满。太后震怒，不许朕再见你们母子。可当时朕年少气盛，竟完全不顾太后的警告，依然固执地每日来雪语宫。几天后，雪儿便突然去世了。”
    讲到这里，皇帝的语速明显变慢，声音中也带上了哽咽，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后，他依然执拗地继续讲述那段最不愿回忆起的往事：“那天，看见雪儿安静地躺在床上，就好像只是睡着一样，朕不敢相信她已经永远离开了朕。当太医告诉朕雪儿确实已离开人世时，朕觉得世界都要塌陷了。那一刻，朕已经失去理智，唯一想做的便是当面质问太后，所以没能顾及到一旁同样伤心欲绝的你。”
    语毕，皇帝抬头看向夜凡辰，只见一向冷漠坚强的夜凡辰竟眼含热泪，倔强着不让泪落下的样子让皇帝的心如刀割般疼痛。终于，那句在他心头停留十几年的话脱口而出：“辰儿，对不起。”
    “对不起”，夜凡辰从没想过高高在上的皇帝会对自己说这三个字，甚至没想过他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可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眼前这个略显老迈的男人对自己母妃的爱到底有多深，也终于知道这十几年来，痛苦的远不止他一个人。
    没有回答皇帝的话，夜凡辰猛地走到皇帝身边，将这个虽被万人敬仰却失去太多的男人搂入怀中。
    没有君臣的界限、没有过往的误会，这一刻他们只是天底下最普通的父子。如同孩子一般，皇帝在夜凡辰宽广的怀抱中老泪纵横，这么多年在心中筑起的坚强堡垒瞬间倾塌。十几年的误会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融，如同白雪在阳光下融化，留下最清澈的水滴涤荡掉心灵深处的阴霾一般。
    阳光洒照进屋内，将两人的背影映照成最美的剪影。不远处的门外，两个身影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皆是流淌不止的感动泪水。
    “皇上......皇上终于解开心结了。老奴......老奴死而无憾了。”谢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由于哭泣他的声音哽咽不止，语气中却是满含感动和快乐。
    “恩，辰也是......”一旁的馨瑶亦是感动地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水在阳光下跃出最美丽的感动光芒。
    白雪渐融，阳光渐暖，整个紫禁城显得格外温馨与宁静......只是这样的祥和，又能持续多久？
    明兴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皇子夜凡辰与七皇子夜凡皓率一万骑兵奔赴漠北支援，余下九万大军分批赶往战场。一场改变开明王朝历史的战争即将打响，只是此时谁也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馨瑶坐在夜凡辰身前，快马飞奔中眼神坚定，不管前路如何，他们无怨无悔。
    夜凡皓与夜凡辰并驾齐驱地前进，只是却不像往日般豪爽疾驰，反而总是分心转头看向身后侧的一个士兵。只见那士兵身材较之其余士兵矮小不少，脸颊更是说不出的清秀脱俗。仔细一看，这正快马疾驰的战士，不是宁儿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