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酿/佳酿正浓

  
  “你！”
  
  他背后就是滔滔的江水，见他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褚宋一个箭步跨出去拉住他的袖子，趁着他瞪大眼睛的功夫把他甩出去老远。
  
  韩玖险些就跌到一块大石头上，踉跄几步站稳，刚刚站直身子脸就一偏。
  
  不是很用力的一个耳光，褚宋收回手不解气又打了一个，“看见我害怕成这个样子，跳江，传出去也不怕杏城百姓笑话你。”
  
  “我没想死。”
  
  韩玖看着脚下的石子，看到你不舒服是一定的，不过死还是算了吧。咱没那想法也没那勇气，脸上火辣辣地疼，算不清楚这都是第多少个巴掌了。
  
  他不想死，自己想多了猜错了，褚宋胸口一下子就紧了。
  
  “以后你。”顿了顿褚宋一忍再忍没给他第三个耳光，“我告诉你韩少爷你死不了，看到你我就是不顺眼，你等着跪在我面前哭吧。”
  
  韩玖不是没跪过，给娘跪过给干娘跪过，和念晓拜天地跪过。
  
  这天底下谁都可以，除了他褚宋，韩玖死都不会屈膝。
  
  “你说的我都做到了，你没有耽误你什么。”
  
  “我想做什么，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改变的。”
  
  原本没有血色的一张脸被左右各一个巴掌扇的艳红艳红的，韩玖绷着脸，看上去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倒不是说难看，只是那个表情，不要命了似的。“您的手段都很厉害，您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您说怎么就怎么。小的这就回坊里，不能耽误您回京复命。告辞了褚大人。”
  
  江边很少有人来，韩玖默默地往酒坊走去，这个时候，杏城大小几十家酒坊都在忙着。韩玖半闭着眼睛慢慢走，从小到大杏城就是韩玖的一切，这里随处可以闻到酒香，人人都是饮酒的高手，这么好的地方外人是不会懂得。
  
  齐长信是什么时候来到杏城的？韩玖记得那时一个雪天。
  
  他缩在城墙的角落里眼神呆滞，他很冷，所以韩玖带他回家了。之后他想融进杏城一般，他就是杏城的人，土生土长一般在街上会和熟人拱手打招呼，哪家酒肆里的老板恰巧瞅见他会把他叫去酒肆里喝几杯，韩玖以为这就会是一辈子。
  
  他和朋友喝酒忘记时间，自己喊他回家，或许是傍晚或许天已经黑了。天黑了不要紧，点一盏灯提着，他就跟在自己身后讲着他听到的新鲜事，也许还会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什么小玩意儿给自己看看。
  
  或者一块透亮的石头，或者竹子编成的小蚱蜢，多的都记不清了。
  
  如果没有他，齐长信就是杏城的，就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管家。不过都过去了，杏城还是靠酿酒为生，杏城还是一座小城，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韩玖刚进坊里就被武峰抓住手臂。
  
  “玖儿，小七被抓走了！”
  
  “谁抓走的！什么时候？”
  
  武峰眼睛都红了，“就刚刚的事，小七刚刚被抓走你就回来了，衙门说他是杀人犯，他怎么可能会杀人。怎么办，玖儿，他不能出事……”
  
  杀人犯？庞小七来坊里也几年了，这期间杀人时不可能的，这么看来衙门这是翻案。杏城这几年不曾出过命案，这里是桃花源般的地方，那他就是在外界杀了人。韩玖先劝武峰一阵，坊里顿时炸了锅。
  
  谁能想到温文尔雅的庞小七会杀人，而且若是他杀过人，那大伙同杀人犯一个坊里住了几年，想想都后怕。
  
  韩玖不知道他有没有杀人，杀人就杀了，自己收留他就不怕他怎么样。
  
  可他是武峰的，他们已经几年的感情了。自己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滋味，不能让武峰也知道那个感觉，这个酒坊以后没有武峰就完了。
  
  “武峰。我这就去问问，你在坊里，不要失了分寸。等我回来，千万等我回来。”
  
  武峰整个人处于一种混沌状态，杏城何时出过命案？安稳惯了突然摆设一样的衙门来抓人，武峰再怎么稳重也是个男人，自己的爱人被抓走，如何能镇定自若。
  
  看他失神韩玖就要出门，身上带着几个金豆子打听一下应该还不是问题，那该死的衙门做了十几年摆设，如今这是故意找事儿？
  
  出坊没走出多远看门的小童提着灯笼小跑着追上来，“老爷。天黑了，小的送您去吧。”
  
  “灯给我，你回去。”
  
  “老爷，让大年驾车送您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韩玖看他是真的着急，许是突然出了个杀人犯让坊里人心惶惶，也是，杏城的人安居乐业哪里受得了这么个吓人的事儿。
  
  “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庞先生不是什么逃犯，回去！”
  
  小童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老爷，庞先生他…..”
  
  “衙门搞错了，好孩子，不要害怕。”
  
  小童回去了，韩玖知道衙门离得管事在等着自己，他们是想要金银还是什么其他的，韩玖猜不到。
  
  冤家路窄。韩玖提着灯在衙门口见到下午给了自己两耳光的褚大人。
  
  “韩少爷，这么晚您来这儿找谁啊？”
  
  一句惊醒梦中人，韩玖只觉得衙门口那两盏白白的大灯笼照的他鬼一样难看，“看来你知道。或者，这就是你的指示？”
  
  “几年不见你胆子变大不少，几年前韩少爷你可不会孤身一人就来这种地方。你坊里的庞先生不光是会算账写字儿，他可是会杀人的。我也没做错什么，这不是帮你除掉身边一个危险的人嘛，你怎么为了一个军营的逃犯这么着急。”
  
  “我并不曾耽误你什么。”
  
  “我说过，我看你不顺眼。”
  
  韩玖被他说得发抖，果然是他。
  
  “你几年前就知道他杀过人？”
  
  点点头褚宋还是笑，“他爹得罪了人发配的路上就受不起颠簸死了，女眷也都死了，剩他一个就送到军营了。”说着褚宋摸摸了他的发，像是在抚摸一只猫，“你也看出来了，他那个模样落到男人堆里，不跟你现在一样么？不过他可不像你，他杀了人逃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太好了，竟能跑到这里，韩少爷你说，巧不巧？”
  
  “巧。”
  
  “一个月后我会离开杏城，这一个月估计会寂寞了。韩少爷，我早在竹林那边建了个小筑，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明晚来，咱们也好商量一下，庞小七这个死罪，什么时候定了。”
  
  韩玖无力地看着他，他不是和齐长信走了么，安稳日子才过了几年，如今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手里的灯笼照着地面，韩玖穿的是玄色的衣裳，除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和那只惨白的手，其他都融进夜色里。
  
  “你能救他？”
  
  “不知道，不过你们杏城的衙门老爷，好像很听话。”
  
  “那就好，回吧，天不早了杏城不安全。”
  
  褚宋大笑着转身离去，黑色的影子如同一只狰狞的怪物慢慢移动着，韩玖提着灯也往回走，前面的路被一点点照亮，杏城也没有多大没多久便走回到坊里。
  
  小童接了灯，看韩玖很高兴似的也放了心。
  
  武峰一直在等他回来，院子里走了无数圈，葡萄架下的土都快给踩平了。
  
  “玖儿，怎么样了！”
  
  韩玖笑，一口小牙露出来像是小时候欺负武峰后的那个模样，“放心吧，小七过几天就会回来，他们抓错人了。”
  
  “真的！我明天去看看他，他怕老鼠。”武峰自言自语般，盘算着什么，“我还有些积蓄，够不够打通狱卒什么的？少爷，明日坊里的事可能要耽误一些，对不住。”
  
  “先不要去看小七，你不信我吗？”韩玖拍拍他的肩膀，歪了歪脑袋吐吐舌头，“我听褚宋说的，他那么大的官衙门都怕他，说能放出来就一定可以。你现在去看也没用，安心等他回来吧，好吗？”
  
  好不好也只能等了。
  
  武峰点点头，他对平安酒坊是有责任的，着急归着急，酒坊还要运转酒还要酿。韩玖是老板是老爷，具体的还要武峰做主。这点韩玖懂，坊里上下酒工懂，武峰更懂。
  
  几天？两天还是三天，或者更多？武峰不敢想。韩玖不得不想，踱着步子回到房里吹了蜡烛，庞小七不会出事的，这么想着很快也就可以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几天日更！！傲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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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似水无情 ... 
 
 
  杏城并不是因产杏子儿出名，城名取自杏花村一词。
  
  不过杏城城北有片竹林，竹是好竹，地方是好地方。
  
  韩玖没有束高发，随意在身后用发带打了个结。发是黑的衣是黑的缎带是黑的，竹林绿绿的一片，韩玖如同一个格格不入的影子，更像竹上的斑点一样，慢慢移动着。没有轿子没有马车，一个人寻那小筑。
  
  果然有，不过杏城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小筑韩玖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