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泣血

第243章


    “唱《桃园三结义》、唱《桃园三结义》……”朦朦尖细的喊声响自对面,在这歇戏的楼中分外明显,荆钗抬眸望去,芙蓉正扯着朦朦似是想让他安静一些,而朦朦则是完全不领情:
    “你少管我!你个疯女人……”
    微敛眉,荆钗向落棋示意,让她带朦朦与芙蓉离开,落棋犹豫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望着荆钗,不肯离开。
    荆钗轻轻摇头,以示无碍,再与她示意了一眼身后的剑手,如此,落棋才有些放心,淡淡道:
    “送他们回北院我就来……”
    荆钗轻轻点头,临走,落棋还不忘叮咛,一定要等她回来再动手,荆钗轻轻点头。
    少许,茗悦从后台出来,说,班主回话,他这几日不甚舒服,伤了风寒,不便出演。
    荆钗笑得莫测,继而说与茗悦,让她告知沙公公,这蒹逝班的班主,她亲自去请。
    言罢,荆钗起身,玛娜连忙搀扶,想随荆钗去后台的,却是被荆钗坚决阻拦了下来,说:
    “你嫂子脸色不甚好,你且先在这里陪着,何况,她有孕在身……”
    “真的吗?!”玛娜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一步跨到赏画身边,抱紧了她的胳膊:
    “嫂子怀孕了?嫂子当真怀孕了!哈哈,怎的不告诉我呢?哥哥知道肯定会乐坏的……”
    赏画虽是也在笑,然,却是勉强的意味这般深重,抬眸望一眼荆钗,赏画有些虚弱地说与玛娜:
    “我身上不大舒服,你陪我回房……”
    “嗯嗯嗯……好!好好好……”玛娜可是乐坏了,也乐意非常。
    这下,她终于可以在哥哥面前表一次功了,迪鸾总是说她毛毛躁躁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还就是要将他的媳妇儿照顾好了,堵住他的嘴,看他还能说什么。
    在玛娜的搀扶之下,赏画有些吃力地起身,向荆钗勉强一笑,眼神交汇的一刹,俩人心领神会,赏画握了荆钗的手,道:
    “万事当心!”
    “嗯……”荆钗应道,握住赏画的手紧了又紧微叹息:
    “当心啊,不论如何,孩子都是最重要的,瞧你这手冰凉的……”
    转而,荆钗向玛娜:
    “你现下就去请大夫来吧,给你嫂子好好诊诊,怀了孩子的女人,身子最是要紧了……”
    “哎,晓得了!”玛娜回得爽快,搀扶上赏画便往楼下行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俩人,荆钗无奈一声叹,她以为赏画的心结会慢慢解开的,却是不想,那竟是一个死结。
    然,这几日赏画的样子,竟是令她觉得,仿似有些旧结未结,新结又添的味道。
    蹙眉,深叹息,荆钗与身后剑手吩咐:
    “陪本宫到后台走一遭……”
    “是!”
    不大的声音,却是铿锵有力,斩钉截铁,齐如一人。
    五名剑手随身护佑,荆钗起身向后台行去。
    这五名剑手若论单挑,功力自是都不及落棋的三分之一,然,合力而为,则稍胜落棋一筹,这是伯阳精心挑与荆钗的。
    这也是荆钗为何敢如此有把握地往后台去的原因,原本,朦朦与芙蓉就不在她今日的捉鬼计划中,怎奈,她来到时,这娘俩已经在此了,心急的朦朦早就让戏班子开唱了。
    后追来的落棋,见荆钗在此,便是想做稍微的逗留。
    因她许久都未曾与荆钗见面了,这近半月以来,她都是在望江楼照顾芙蓉母子,石仲月在暖屏山庄照顾涉书,自是分身无暇。
    索性,荆钗就留大家都在此,而她,也是想感受一下与亲人一道儿看戏的滋味。
    芙蓉,与她的身体里流着一样血液的人,她的亲姐姐,然,她们之间,却是仿似只能是陌生人一般。
    人陌生,心陌生……
    难道真如涉书所言,她们之间,只是流着一样的血液吗?
    仅此而已?
    ……
    淡淡一嘲笑,笑自己,也笑命运,更笑老天……
    刚行至后台门口,便是被一个尚未卸妆的老生挡住了路:
    “公主请留步,班主抱恙,请您高抬贵手……”
    “少来!”她尽量学荆钗的语气,学那个刁蛮的女子破口骂道:
    “滚!本宫偏要进去……”
    如此假装,她就是要让那早就识破她真实身份的班主产生错觉——她尚未识破他的身份。
    “公主息怒,班主怕这恶疾过给了公主……”
    “本宫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荆钗仍旧是强硬:
    “区区小恙,能耐本宫何?让开!”
    身后剑手随手一拨,便是将那老生给拨开了,荆钗抬脚就往屋里去,还不忘强压住怒火硬邦邦说与那班主:
    “蒹逝班主好大的架子,本宫三请四请的,您竟是这般无动于衷,本宫颜面何存?”
    荆钗口上这么没大脑地说着,心内却是飞快思量着,如何能引蛇出洞。
    “……”而那蒹逝班主,竟是未还只言片语,仿似哑巴了一般,又仿似在害怕。
    如此,荆钗更是装得有恃无恐,一步一步向素白的纱幔边行去,那纱幔上倒映的,是一个人瘦肖而挺拔的背影,满头的乌发折射着从镂窗外漏进来的阳光,竟是能让人隐约感觉到那上好绸缎般的触觉。
    在心内暗叹美男如斯的同时,荆钗亦不忘在心内掂量石仲月的话。
    石仲月之前说过,这蒹逝班班主必定是来自皇宫,看样子,与她,该是熟到不能再熟的人,且,照眼前的情形,定是与赵炅有扯不清的干系。
    又或者,这人本就是赵炅安插的。
    仔细回想着往昔陪老太太看戏的情形,荆钗似是隐约有些明了了,每每看戏,均不见班主出来招待她们,总是由方才门口那老生代劳,甚至班主出来唱一出都不曾。
    这样的情形,一直以来,她压根儿就未往心里去,因为她本就不喜欢听戏,往昔,只是陪老太太而已。
    还是前日石仲月来找她证实,仔细回想起来,她方是觉察到了这一点。
    石仲月说,有可能,这个蒹逝班主,才是隐藏在幕后真正的内鬼。
    再仔细一对,好像只要有赏画、侍琴等她们五人中任何一人在场的,这班主都不会出来,连登台表演都不曾。
    唯有老太太在场的时候,他才会出来唱一出《白蛇传》,或是《虞美人》,打赏,自是比别人高出百倍。
    别个,均是不在场,冠冕堂皇的理由即是,身子弱,受不得风寒、着不起凉。
    是以,府中私下的流言便是,蒹逝班主,只对老太太好,即使是王爷、公主,亦是不能令他开金嗓,他总会百般推卸。
    石仲月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只是一直以来,这班主都是深居简出,几乎从未踏出石府一步,一切的起居都是那个老生在打点,外人唯一能知晓的,便是他每日清晨都会吊嗓子。
    仅此而已。
    如此简单的日子,清淡如水,甚至是寡味,石仲月就从来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且,只要是他出场表演,均是要清场子的,除了老太太和春雨,以及王家的几位小姐,也就是老太太所谓的自家人,别人,一概不会在场。
    石仲月倒是见过这个蒹逝,长得很是清秀,几乎能与清纯佳人媲美,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单单是蒹逝没有什么线人的痕迹,就连整个蒹逝班,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线人的情况。
    说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足?
    将事情撇得太清楚,反倒是不正常了,石仲月总是觉得猫腻的味道很重,
    加之听了荆钗的话,石仲月越是怀疑、甚至是肯定蒹逝就是那个线人。
    且先不论蒹逝放出“只给老太太唱戏”这样的谣言目的为何,既然,他的意思是王爷公主都不能令他开金嗓,那今日,她还就要对得起荆钗郡主那个臭脾气,她还就要来一回棒打弱柳。
    细皮嫩肉的蒹逝班主,是弱柳扶风质,荆钗不怪罪,且,自然也是有这种可能的。
    然,谁让他牵涉到了线人这个敏感的身份?
    再仁慈、再缺心眼,她亦是该查上一查的,即使是虚惊一场,她亦是不能放过,尤其,赵炅如今是这天下的鼎位者。
    “班主当真不将王爷与本宫放在眼里?”见那蒹逝班主不回话,她又试探性如此说道。
    “……”
    若说方才的话,不能引来蒹逝的回话,是因为他已经知晓荆钗是有意试探,那这一次,她就是光明正大地试探,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或者,就是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如今老太君早已故去,班主该给自己找个靠山了……本宫不介意做这个靠山……”
    她是赵炅的女儿,不管赵炅说与蒹逝该好好看着的荆钗公主,是真正的荆钗还是她,如今,这个蒹逝,想必都已经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不是真正的荆钗。
    因为赵炅已经派人来传过圣旨了——招她回京与母亲国寿,此前,宫里的线人回话,赵炅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
    如此,荆钗便是确定,这会儿装聋作哑的蒹逝,岂会不知晓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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