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桃花开

气鼓鼓地离开了小鱼，这家伙永远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跨过流水，飘过石阶，遥遥地，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袍的仙人隔了老远就朝我点头致意，我缓和了一下紧绷着的脸，笑着问他：“乌塘，有什么事吗？”
    乌塘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襟，从袖中抽出一颗珠子，口中念咒，珠子便裂了开来，升到空中，接着空中出现了一行金色的字体：箫神若是得闲，请到善政偏殿一见。我心讶异，天帝召我，该会有什么事？
    乌塘有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今日用一根白玉簪子挽着，哥哥说过，簪子的颜色代表着传信的缓急程度，青色表示不急，白色表示一般，黑色表示加急。话虽如此，但就乌塘找我的紧张程度来看，我还是尽快赶去地好。
    跟着乌塘的脚步，没有稍加停留，他把我送到了帝宫的门口便住了脚步，彬彬有礼地对我一揖：小仙位卑职低，就不随仙子同往了。我对他莞尔，我看了我一眼就把头迅速地埋下去了，脸红红的，向傍晚的朝阳一样，散着淡淡的光芒。
    这是善政殿的侧殿，不同于正殿的庄严肃穆，有一番浑然天成的自然韵致。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碧水，无边无际的莲花在池中次第开放，柔柔地在水中招摇，碧色的荷叶青翠地宛如墨泼，红色的花瓣妩媚妖娆，如同有灵动的生命在里面游弋，似仙人的衣摆，只那么轻轻地一动，就让天边的晚霞失了颜色。水面上有一座浮桥，凌空而建，桥身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梦凫桥。
    这座桥很长，我走了很久依然看不到它的尽头。置身桥上和站在桥下的感觉完全不同。没上桥的时候只看到茫茫的红绿相接。而走在桥面上，无论怎样费尽了心思，只能看到两岸的烟水茫茫，如入雾中。走得乏了，才发现，仙人是可以御风行走的，不由暗笑自己。我飞行的速度不快，但还是带出了些微的风声，我好像听到了风里若有似无的呢喃：紫凫……紫凫……为何这么些年你从来不曾入梦？眼睛有些胀痛，轻轻合上，再睁开的时候，居然留下了两行清泪，我这是怎么了？
    “箫神可算是来了。”
    乌塘说的不错，梦凫桥的尽头果然见到了天帝。我躬身行礼，天帝的表情淡淡的，负手而立，专注地盯着琼壁上的一幅画。画里是望不到尽头的血色莲花，绽放着开到盛时的浓烈与极致，竟与刚刚在桥下所见的如出一辙。
    “陛下。”
    “陛下。”我又换了一声。
    “陛——”
    “岁月真是催人老，也不知怎么的，这几年老是想着想着就会走神，丫头等很久了吧？”天帝自嘲地笑了笑，用手小心翼翼触了触画上的莲花，终于把眼神放到了我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我迅速地把头低了下去。他的目光极温和也极悲悯，瞳孔像一泓清澈的秋水，里面看不到一丝波澜。毋庸置疑，他是高贵的，高贵的连他思维的空气里也多了几分慈恩。
    “丫头，抬起你的头，看我！”
    我有些别扭地把头抬起来，迎接我的是天帝浅浅的笑容。在他的笑容里我忘记了呼吸，天界的人都说祈元君是天庭的门面，尔雅俊秀；上元君是天界的星光，冷冽璀璨；鲛神殿下是上界的辰光，飘逸明媚。可是此刻我觉得，天帝就是上界的佛光，泽被众人，无论是谁都会心甘情愿地在他的笑容里长眠。如果再年轻了几千岁，我相信即使是魔界的妖灵也会在他的注视下丢盔弃甲。
    “丫头，吹首《清平调》来听听吧！”
    我从袖中抽出贴身的箫，箫身有股沁人心脾的凉意，让人觉得舒服。《清平调》，最简单也最难，它是由乐师在人间采集所得，虽然经过了一系列的加工整理，还是艰涩了一些，在富丽堂皇的天宫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吹得很好。”天帝边说边走过我的身旁，倏地从我手中将箫取出，当我回过神是，宫殿里又飘出了这首名为《清平调》的小曲。我突然觉得天帝那句“吹得很好”很是讽刺，在他面前，我纯粹只能说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丫头，看那墙上的画。”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发现原来画中的莲花竟然活过来了，画中的流水也有了生命，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不一会儿，三五成群的蝴蝶争先恐后地向莲花扑了过去，我转过头，迷茫的眼对上了天帝高深莫测的笑。
    “不要把箫仅仅当做娱乐众人的乐器，它就是你自己；不要把绮丽的音乐当做可有可无的点缀，它们是你的心，你的魂，你的一切。它们可以催生生命，亦可以成为屏蔽伤害的武器，一切皆存乎尔心，丫头可要记住了！”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天帝朝我挥了挥手，我恭敬地退了下去。
    我往回走的时候，脑海中还是一片混沌，“它们是你的心，你的魂，你的一切。它们可以催生生命，亦可以成为屏蔽伤害的武器……”
    “催生生命？”我雀跃地来到了花园里，拨开重重的草茎，顺利地找到了刚刚那株凋零了的戏梦。抱着让她们重新生根发芽的心态，随意地吹了段小调。在曲调的悠扬中，枯黄的叶子开始慢慢有了绿意，低垂的枝干也应和着挺拔了自己的姿态，接着是花苞长出来了……果然，天帝诚不欺我。
    不过，在这个赏心悦目，美轮美奂的世界里，这样的发现对我来说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念及此处，又有点悻悻然。很多年以后，当我再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总会笑自己当年的痴傻，当时真是傻得可爱，也不好好想想，天帝这么忙里抽空地找我去告诉我这件事，自然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