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桃花开

19 礼物


寒来暑往,北雁南飞,断鸿声里,杜鹃啼血。
    天很黑,但是没有一丝星光,厚厚的黑云翻滚涌动,让人窒息。忽然间,黑色幕布笼罩的大地之上开出了朵朵血色的花朵,花蕊像毒蛇的信子,妖冶地向我招手,带刺的花茎缓缓地,匍匐着前进,我的脚莫名其妙地不听使唤,想动却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花刺向我袭来,划伤我的脸,割破我的脉。我拼命地挣扎,喊着哥哥的名字,没人应我。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等待那些妖媚的花朵将我湮没,这时候,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拨开了花刺,那只手抚了抚我的脸,好舒服。我看不清他的脸,一束光照在他的脸上,太亮了,亮得反而让我看不清他的眉目。
    “我走了。”他说。声音很熟悉,但一时竟记不清了。
    “你要去哪里?”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还会回来吗?”
    “你希望我回来吗?”他笑,然后是一个潇洒的转身,我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要去追上他,明明我们之间只差一步的距离,可就是那一步的距离,怎么也赶不上。
    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脸上蹭啊蹭的,我睁开了眼,桃彦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手上那块紫色的帕子还在我脸上擦啊擦的。唔,我又梦魇了,还不争气地在梦里哭了。
    “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今天是姑娘生辰呢,哭花了脸可就不漂亮了。”桃彦突然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蹑手蹑脚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纸盒子,递了给我,冲我神秘一笑,道:“上元殿那边过来的!”
    我又惊又喜地接过盒子,内心有点忐忑,讷讷地说:“桃彦,还是你帮我打开吧。”
    “傻姑娘,这东西上面是有结界的,只有接收方亲自动手,盒子方能打开。”
    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心里燃起莫名的希望,他到底对我还是有心的,不是吗?
    盒子里是一支黄梨木的簪子,上面雕刻着简单古朴的花样,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簪子上面图的漆料应该是极好的,晶莹透亮的红色在目光的注视下熠熠生辉,我把它往发间别了别,对着菱花镜粲然一笑,笑过之后又把它取了下来,终究有点舍不得用。
    “姑娘,这盒子里还有张彩笺。”
    笺上的字迹很飘逸,宛如行云流水一般,低调又不失华丽,像极了他的为人,他说:
    锦瑟年华,莫要等闲虚度;
    爱恨别离,到底各自殊途。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也不想懂!
    “了然,你来啦,前些日子的晕眩可好些了?”我不曾留意到了然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只看到此刻拉着了然的长袖问长问短的桃彦,她的双颊有点微微泛红,乌黑的眸子锃亮锃亮的,明如星子。我不经意地想,若是了然这般无声无息地进去上元殿,那个人是否会古井无波地问一句:大胆,这上元殿也是尔等可以随随便便进来的吗?”
    “呦,数日不见,沁訫倒是愈发地标致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这师徒二人,一个成天多管闲事,一个整日儿女情长,登对地很啊……,但是看在那个人的礼物的份上,还是很礼貌地笑了笑:“月老别来无恙?”
    “自别后,忆相逢,瞧,我这俊脸都因着念叨你瘦削了几分呢!”月老一挑眉,一扬下巴,用手抚在脸上,唏嘘不已。我看了看,没发觉他脸瘦了,不过眼眶倒是红红的,深深地陷了进去,看样子这几日确实没休息地好。
    “你这些日子很忙吗?”
    “恩,忙着炼丹呢。”
    “炼好了?”
    “恩。”
    “张嘴。”
    “什么?”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看到一颗朱色的丹药趁着我嘴巴翕合的瞬间滑入了我的口中,喉咙经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丹药到是如愿以偿地更深一步地进到了肚子里。拿起桌上的一杯水,一阵猛灌。
    “你给我吃了什么?”
    “美容驻颜丸。”月老笑得一脸得意加如释重负。
    “哪里来的?”
    “我前几日炼的呗,不用太感动,我的这份心意,你记着就好!”
    我选择了自动忽视他,他也不介意,懒懒地伸了伸手臂,道:“这几日累煞我了,本君回去补眠了……”拖拖踏踏迈着凌乱地脚步,也不看看前面的路,我刚想知会他一声,为时已晚,他还是和眼前一人撞上了。
    “月老小心了,都这般大的人了,还如此不当心。”小鱼弯着腰扶了月老一把,顺便帮他把衣襟正了正,云里雾里的月老也同时怔了怔,若有若无地说了句:有劳!真是个随性又随意惯了的人,即使是天界炙手可热的仙家遇到了这渐章宫的主人,也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鲛神,他倒好,连个称谓都没有,就继续赶他的路回去睡觉了。慢着,打住,我怎么也像花姑姑一样重视起这些虚礼来了?
    今日小鱼穿了身月白色天衣,上面织女用天丝绣了几朵浮云,不知是谁在上面施了仙术,那些浮云便自然而然地在衣服上飘来荡去的。鲛人一族无论男女,都生得极美,而面前这位更是鲛人中精华的精华,世人都用俊秀飘逸,谪仙临世这样的词来形容样貌不俗的男子,可是我却无法用苍白的辞藻来描绘他,他,站着就是风景,赏心悦目,完美到让人嫉妒地想将这份绝色践踏。我的心又开始怦怦地乱跳,我想我的脸也有点红了,因为我看到他正好整以暇地回视着我,女子的矜持本该让我别开头去不看他,可是我居然做不到,我这是怎么了?
    “桃子仙如何这般深情地看我?”
    “我……我没看你,我是在找你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
    “哎呀呀,都成了仙的人了,还是这么重视外物,我都活了五千年了,也从未收过什么礼物。”他说得一脸惋惜,不知是惋惜我驽钝的资质还是为自己不曾收过礼物而遗憾。
    “为何?”
    “因为我不喜欢收礼物。”
    我想我一定是走火入魔了,我无法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我前所未有地希望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关心他每一个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小动作。
    “哎,别看了,礼物太大,没带在身上,我带你去看。”
    他向我伸出手,刚到半空中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笑了笑,说:“桃子仙虽然荒于练习,想来驾云的本事还是有的,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我有点失望,我心里是很希望那双手牵着我的,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否出卖了我,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仙子又不想看礼物了?”他有点奇怪。
    接下来我说了一句让我想抽自己嘴巴的话:“小鱼,你带着我飞好不好?”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又执起我的手,他飞得很慢,他说:“其实驾云也不好,飞得快了风擦过脸的感觉让人不舒服,飞得太慢又耗时间。”
    “恩,风吹过脸,让人有种稍纵即逝的疏离。”
    “你今天,和平时不大一样呢。”
    小鱼的身上凉凉的,隔着一身天衣还是透着冷意,哥哥说鲛人一族,水之一族,通体冰凉,我想他一定是记错了,小鱼的手很温暖,大大的掌心刚好可以把我的手包住。我当时想,要是能一直这样牵着他的手,飞过重重的云海,俯瞰芸芸众生,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建章宫?”
    “是啊!”
    我们穿过悠游的海藻,踏在砗磲铺就的小径上,水在摇晃,一如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小心!”猛烈的海水漫灌,我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你怎么也和月老那家伙一样,那么大的人了连走路也不会。”
    “你和月老很熟吗?”
    “越隐少时曾和我相熟。”
    在听到越隐二字的时候,我的心动了动,眼角有点湿漉漉的,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仿佛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待这两个字,等待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轻灵地说不来。
    “空弦啊……”我的脑子有点混乱。
    “恩?”
    “你……”
    “我只是头有点晕,没事没事,看礼物要紧。”我挤出一个笑脸,搡了搡他,催促他快走。
    “到了。”
    我看到了一片粉红色,烧得像霞一样的粉红色,不计其数的天蝶流连在花枝上,舞动的彩蝶和静止的桃花相映成趣,像是一个华丽的梦境正在缓缓地拉开序幕。
    “喜欢吗?”
    “恩,费了不少心血吧?”
    “你喜欢就好。”
    我感到有一股热气喷在我的脸上,小鱼的脸近在咫尺,笑得一脸安详。
    我踮起脚尖,闭上眼睛,吻上了他的唇,他的身子怔了怔,随后慢慢地回应我,他的口中有一股海草的清香,很甘甜很美好……
    诸神在上,
    若看到我这样逾矩的举动,
    是否也会掩面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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