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桃花开

我知道上元君在忙着和六茫上仙的婚事，在赶得这么急还是让我始料未及。
    我在清早的时候收到了他发的请柬，大红的请柬，摸着让我觉得烫手。我看着它出神，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这么在手上托着。
    哥哥今日换了一件青色的袍子，说不出的儒雅翩然，我看他的时候觉得朦朦胧胧的，用手一捋，呵，原来下雨了呢。
    “怜儿，去吗？”哥哥伸手把我的帖子收了回去，我想他是觉得我不会去了。我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又把请柬接了过来，道：“为什么不去？”
    我实在是没有不去的理由，既然无法与他比肩，但至少也要让我看到他幸福的样子。
    坐在菱花镜前，桃彦精心地为我描眉点妆，自从来到这里，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装扮过自己，镜子中女子的容颜依旧清晰，屋檐上挂着的琉璃盏也映出了我的倒映，耳边传来桃彦啧啧的赞叹：即使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这样的字眼，也辱没了姑娘！我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她：“好的容貌又有何用？”
    “好的容貌不过是一副皮囊，倒也没什么大用。”
    穿堂的风不期而至，把玲珑的灯盏吹得摇摇晃晃，吹碎了盏中的倒影。桃彦从架子上取下一件云丝制成的锦衣要我换上，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去换，“姑娘不是素喜这件，平时舍不得穿，今日也不拿出来用用？”
    我的指尖从架子上的衣裳上一一擦过，在一件粉色的衣裳上停了下来，嗔笑道：“殿君今日大婚，总要穿得喜气点才好。”
    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自己还算满意。驾着浮云便要出门，桃彦吵吵嚷嚷地要跟我同去，说是没见过仙家的婚仪，要去开个眼，我没许她。这些日子以来整日的如影随形，相依相伴让我知道，她只是在担心我而已。
    腾云的速度就是快，明明很远的距离只一会儿就到了。我站在上元殿的门外，门口的小童忙不迭地唱和：箫神到。我没急着进门，而是定定地凝望着屋檐，曾今有一盏宫灯挂在那里，如今没有了，一只大红的灯笼取代了它的位置，就像后浪代替前浪，新人替代旧人一样，一切都是这么的顺其自然。心里茫然若失，脸上却挂上了无懈可击的笑容，优雅地走向此刻那个热闹非凡的所在。
    鼎沸的人声伴着我的到来戛然而止，很多仙家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看我，怎么，换了身衣裳就不认得我了？
    还是上元君打破了这一时诡异的宁静，他笑盈盈地向我走来，其中仿佛隔着漫长的岁月，朱唇未起笑先闻，原来他笑起来也可以这样得好看，让人情不自禁地沦陷在他嘴角的温柔里。
    沉沦……沉沦……
    一只琼觞递到了我的面前，耳畔传来了悦耳的声音：“略备薄酒，箫神请饮了此杯吧！”很官方很生疏的词汇，深深地拉开了我们之间过往，所有的一切即将在这杯酒之间烟消云散。
    “殿君不记得了？怜儿是滴酒不沾的！”我抬起头，饮酒，然后将杯口向下翻转，果然滴酒不剩，上元君看得一愣一愣的。
    “怜儿不喝，但是沁訫喝。”我又朝他笑笑，这一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笑，我把百年来对他的一腔情感都凝聚在了这里面，怎么会不美。众位观礼者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耳朵还算清楚，眼神却愈发迷离，天那么宽，地那么广，而我只看得到你！
    天空中到处飘着颜色各异的杯子，里面满盛着琼浆。我用指尖朝其中的一个杯子点了点，杯子稳稳地飘到了我手中，执起酒杯，道一句：这第一杯酒，祝殿下与仙子百年好合，比翼双飞。不理会那人的反应，自顾自地喝下。
    空了的杯子自己飞了起来，我又朝空中点了点，这次是一只朱丹色的杯子，颜色和那人身上的衣服倒是很衬：“这第二杯酒，祝殿下早生贵子，得享天伦。酒的味道很甘醇，下意识地又点下了一只杯子。
    一只手按住了我的手，我有点期待地看向对面，那个人一动未动，只是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心里很是唾弃自己：人家都成亲了，你以为自己是谁，他要那么顾惜你？顺着那按着我的手往上看，微醉中看到了一脸严肃的小鱼，少了一脸戏谑表情的他看起来还真是……
    “心意到了就好，这第三杯就算了吧!”
    我使劲地晃着杯子，一个劲地摇头，凶神恶煞地对他说：“你说算了就算了？这几百年的感情是说没就没，说算了就算了的？”
    “你醉了，我们走吧。”小鱼不征求我的意见，拉着我的手，七拐八拐地在一处石凳上坐下，这个位子很偏，隔着好几重的竹木才影影绰绰地看到些人影。落座之后小鱼很规矩地把他的手拿开，我闭上了眼睛，我们都不曾说话，耳边此起彼伏的谈话声很好地成为了此刻的调剂。
    “章华老弟，不想新进的箫神竟是个如此的妙人儿，冰肌玉骨，秋水为神，比之天界第一的紫凫仙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散典老兄，如此说来你曾见过紫凫仙子？”
    “说来话长，那也是八千年前的一段旧事了。”
    “老弟真是好命，自紫凫仙子嫁与地藏神君之后，已有多年不曾在露面，小弟怕是没有一窥天颜的福分了！”
    “此言差矣，今日能见箫神一面也是我们这些下等仙人的福气了。”
    “然也！”
    “不说了，饮酒，饮酒，呵呵呵呵……”
    我双手支着头，睁开眼睛，发现小鱼正在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没什么表情。我突然想起几日前在建章宫发生的那一幕，心又开始咚咚地加速跳动。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紫色的衣服，说不尽得张扬，我谄媚地冲人他一笑，用我自己都觉得甜得发腻的声音问他：“我了不起的鲛神殿下，你说我美吗？”
    本以为那骄傲的小鱼会对此嗤之以鼻，没想到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满意了拍了拍手，又问：“我这么漂亮，那为什么他的眼睛里看不到我？”
    小鱼没有吱声，但我看到他的瞳孔里映出了我的影子，也跌宕出了一个女子的悲伤。
    “他有那么好吗？…………”我听不进下面的话了，我只觉得头很晕，心很痛，眼前唯一的光亮也渐渐地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