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桃花开

31 男后


人间的结界依然牢固,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对此毫不知情的凡人依然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他们不知道自己曾经处于怎样的境地,他们不知道曾经有位上神为了庇佑他们付出了什么。
    我开始有了大把大把空余的时间,我和小鱼为数不多的回忆充斥其中。我常常想,若是那日他没来这里布结界,若是那时他没有用修护法术救我,若是那刻天兵神将能来得再早一点,一切也许都会不一样了……
    看,天空又下雨了,那是谁的眼泪在飘?
    自那日之后,我的身子就一直很弱,我只是在雨水中淋了片刻,身体居然打起寒颤来,于是便找了家茶馆避雨。
    茶馆永远是个汇集人流的地方,人们喜欢在劳累了一天之后到这里喝喝茶,歇个脚,理所当然地会谈到很多闲闻逸事,而王侯将相的私生活又是最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
    一个白胡子老叟很不雅观地盘腿而坐,一圈人把他紧紧地围着,老叟故作神秘地说:“知道吗?大兴王朝可能要出男后了!”
    众人一片唏嘘,七嘴八舌地议论:“老叟此言非虚?”有人问。
    老叟朝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心领神会地递上一壶茶,老叟慢条斯理地饮着茶,吊足了等待他下文的人的胃口。
    “那还有假,实不相瞒,我有位朋友在京城做买卖,素来与皇室有些交易。那日他出入宫门之时,看到文武百官齐齐地跪在大政殿门口请求皇帝收回立后的旨意,皇帝就让他们这样跪着,没有一丝动容。”
    人群又开始嘈杂起来,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都是指责皇帝有违伦常,道德沦丧之言。
    “据说男后容貌艳丽、纤妍洁白、螓首膏发、自然蛾眉,比宫内的美妇人还艳丽上三分,也无怪乎皇帝宁可冒着失鹿之危,也要留其在身边。”
    “皇帝纵是对男后用情至深,也是天理不能容的。”
    “熟不知最是无情帝王家,我看皇帝对男后也只是一时兴起,谈不上什么感情。”
    “恩,等过些时日陛下厌倦了,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接着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忽然,一人拍案而起,大喝一声:“古有女主,今有男后,有何不可?”
    我和众人一样,回头看向那人,那人气愤地把一只杯子捏破,摔门而去,众人不认识他,嘀咕了几句便也就罢了,而我是认得那人的,那是邪神。
    淅淅沥沥的雨停了,我也无心在这里久待。
    我没什么去处,在街上走走停停。雨后的空气和清新,还有从结界中释放的淡淡的海藻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一丝一缕地传入鼻尖。这是我眷恋的气息。
    突然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在他面前总是带着些许放肆,如今才恍然明白那时不过是仗着他不会离开自己而已。
    世事就是这样,当你有所了悟的时候,才蓦然发现那些东西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人啊,总是常常后知后觉。
    我想起小的时候,花莲夫人曾经给我说过的一则故事:
    有一条鱼,偶然腾出水面,有一只雁,偶然停驻水边,而就是这一次的邂逅,鱼爱上了雁眼中的天高海阔,雁迷上了鱼鳞上的无拘无束,它们相爱了。雁为了鱼放弃南方的温暖,河水结冰了,天空飘雪了它还是不走,静静地待在水边。鱼也想每时每刻都能看到雁,但它不忍心雁在寒风中渐渐被冻死,于是对它说:“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雁很伤心,带着破碎的心飞走了。雁走之后,鱼竭尽所能跃出了水面,跃到了雁曾经站过的地方,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第二年,当雁来到这里的时候,只看到了鱼的骸骨,它抱着鱼的骸骨,自沉水底。
    我记得当时我问夫人:“为什么鸟要自溺于水?”
    夫人说:“因为那是鱼的家。”
    我又说:“那只鸟真不怕死。”
    夫人说:“心中有爱,死亡也会从容。”
    心中有爱,死亡也会从容。我淡淡一笑。
    口中念咒,唤来一阵云彩,往冥海驶去。凭着我微弱的灵力,当我到达冥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冥海并不向我想象中的沉寂。幽眇空灵的歌声浮于海上。海面上露出了许多鲛人俊美的脸,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色的鲛绡制成的丧服,迎月歌唱,歌声庄重而悲伤,月色朦胧,似是为他们而动容。唱着唱着,鲛人们泪雨纷纷,落下一串又一串的珍珠。
    我纵身入海,惊起一圈的涟漪。
    建章宫的大门为我敞开着,华丽的,冰凉的,没什么人气,所有的鲛人都去唱月了,祭奠他们逝去的英灵。
    他曾说过,无论鲛人在哪里死去,灵魂和肉体都会化作一缕细沙,纵是远隔天涯海角,跨越沧海桑田,也会顺着海水的气息慢慢地沉淀海底,他们是海洋的儿女,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如今,他说不定已经回到了这建章宫;他说不定正在哪个角落,偷偷地看着我;想到此处,我笑了笑。
    冥海的桃花开得格外灿烂,不知疲倦地珍奇斗艳,远远看去,像一抹绚烂的云霞……
    我拿出箫来,站在桃花树下,吹奏起那曲《桃花映天》。
    一时间,桃花瓣像风吹而来的柳絮,不约而同地从枝桠上飘落,落到了我的肩上,脸上,从每一片柔弱的花瓣中,我依稀看到小鱼的脸。都是他的脸,都是!
    此刻我觉得很幸福。音律流动地更快了,它是美妙的,但同时也是致命的,胸口的血脉在喷张,我笑得越发艳丽。
    小鱼,我就来陪你,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果然,美丽的东西总是有毒的!”桃花树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一个人来,那身正红的衣裳让粉色的桃花瞬间苍白,黯然失色。那人伸出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拾了一瓣落花,打落了我手中的箫,然后对我,点头微笑,颠倒众生。
    “我要如何,干你何事?”
    “难道这世上就没什么你留恋的东西了?”他淡笑,“你与你哥哥的手足之情,与桃彦的姊妹之情,这些东西你都不在意吗?”
    “你,你调查我?”
    “闲来带猫儿去天界玩耍,偶尔知晓。”他不卑不亢地回视着我。
    “他是因你而死,也是间接为我而死,你不会明白。”
    “谁告诉你他死了?”
    “他没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堂堂魔君,骗你岂不是自毁门面?”畅琴顿了顿,补充道:“我把他安置在魔界,还有一息尚存。”
    “我随你去魔界,可好?”
    “与我一起,意味着天界再也容不下你,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不用考虑。”
    “真不后悔?”
    “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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