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桃花开

畅琴没有骗我，魔界的寒月洞，那里躺着浑身冰冷的小鱼。
    “这里是三界之内，天地精华之气最盛的地方，我将他安置于此，可保他一命。”琴畅娓娓地解释着。
    “为什么？”自古天魔不两立，畅琴没道理救小鱼。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琴畅斜着身子美美地笑，“猫儿还在等我。”说完，离开了寒气透骨的寒月洞。
    寒月洞，集天地之灵气，同时也集天地之寒气，我全身颤抖，小鱼躺在洞中央的一块寒冰上面，我赶紧扑了过去。
    冰床上的小鱼，依旧眉目如画，无论何时，他总是个漂亮的不像话的人。我的指尖轻轻地触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眉毛横插入鬓，显示着他的英气；他的眼睛像日月星辰一样得耀眼，只是此刻紧紧地闭上了；他的鼻子高高的，象征着与生俱来的贵胄；还有他的嘴唇，那张曾经吻过我眉心的嘴唇，薄薄的，此刻没有一点血色，就像他苍白的脸。
    “小鱼，你冷不冷？我帮你暖暖可好？”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我把他的手攥在手里，手心的温度一直连到心里，带着千年寒冰的阴冷之气。
    洞府四周升起了炭火，全身的冰冷有了些许缓和，应该是畅琴做的吧。
    原本没有希望的生活突然有了期待，如同荒秃秃的山岗一时之间开满了黄色的花朵，招展了着微不可查的喜悦。
    当我开始谋划未来生活的时候，邪神也我带来了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当邪神再次见到我的时候，他开门见山地主动提起了哥哥的事，“你哥哥，他……”，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在寻找一个易于让我接受的说法。
    “哥哥他，入了魔道了吧？”我问。
    “仙子倒也不笨。”
    “这就是他当日救我所付出的代价吗？”我期待着他的回答，又矛盾地不敢往下听。
    “是啊，此刻他体内的神明的清明之气与妖魔的混沌之气正互相冲突，生不如死！”老头面上，怜惜的表情一闪而过。
    “哥哥他身在何处？”九重宫阙上的祈元殿，再也不是他的归宿。
    “囚水涧，”邪神答得干净利落，“我带你去看看吧，怎么说你们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邪神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问的很是顺其自然。
    “这——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回报，”他的眼神很是黯淡，“我也不是唯利是图，满身铜臭的商人。”话到此处，有点凄切。
    “邪神见谅，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怪你，那么多年，我也习惯了，顶着邪神的名号，难得想做几件好事，反倒是奇怪了。”不像是跟我对话，更像是一阵自嘲。
    泉水叮咚流淌，空谷幽兰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在一座烟雾缭绕的山脚下，邪神寻寻觅觅良久，对着一个一块大岩石，双手结印，大道一声：“破！”光洁的石头立刻碎成两半，透过岩石的罅隙，向深处窥探，一个不大的洞府，上面挂着一块牌匾，不起眼地写着囚水涧三个字，这里果然别有洞天。
    踩着脚下细细的碎石，我和邪神先后进了洞内，洞很深，岩壁上两排烛火，倒是让来人把洞内瞧了个通透。魑魅魍魉，牛鬼蛇神不曾让我害怕，但这个看似平凡的洞府却真正的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寒而栗。
    “啊，啊……”几声尖锐的嘶吼划破长空，那是，哥哥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出处，我很快找到了他。哥哥立在一个半圆形的水池中央，双手双腿分别被重重的铁链锁着，长长的发丝四散，遮住了半边脸，眉心的一道金色结印在他苍白的脸上越发的清晰。水池中不时地有些白色的灵虫爬到他的身上，啮咬着他的皮肉，双腿上已经可见森森的白骨，这就是我的念赐哥哥，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断断不会信的。
    “啊，啊，啊……”他呼喊着，双眼紧闭，我的心，随着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号，碎了一地。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他纵是入魔，也不该承受这般的煎熬啊……”我使出了浑身的力道，疯狂地摇着邪神。
    “若是不将他囚禁于此，以他现在的魔性，定会危害人间。”邪神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危害人间？哼，你不过是个邪神，何故用上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人间正义，不是你应该操心的！”
    “欠的债，早晚是要还的，因果宿命而已。”邪神的脸色越发苍白。
    “可有解救之法？”我垂下了眼皮，强打起精神。
    “当日你哥哥将灰飞烟灭的你硬是生生救回，一命换一命，这样才算是公平！”
    “那就是没的救了？”
    “他，必死！”费了那么多唇舌，我得到的是一张哥哥的死亡判书，“除非……”这个除非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除非，你亲手杀了他，他倒是有可能再入六道轮回，投胎做人去。”老头的表情很是淡然。
    “哥哥如果永远待在这囚水涧，尽管需要忍受噬心噬骨的痛苦，是不是还能苟延残喘地活着？”我咬牙切齿地说。
    “水中的灵虫，食的是神的魂魄啊，待到全身皮肉尽失之时，也便是魂飞魄散之时，你忍心你的哥哥，一直痛苦到死时？”
    “难道这样我就得亲手杀了他？为什么偏偏是我？”痛到了极处，原来是会笑的，苦苦地笑，就像那晚我对小鱼一样。
    “神明走的时候如果不心甘情愿，就会留下怨气，所以必须由他们最爱的人来将他们杀死，这样才能走的无怨无悔，干干净净。”
    池中的哥哥一刻也没有停止□□，他该多么的痛啊，白色的灵虫在他的皮肉内钻进钻出，贪婪地品尝着美味，不知疲倦。
    我是该为了让哥哥再多活几日而任他痛苦不堪，还是为了让他早入轮回而做出弑兄这等大逆不道的丑事？
    为什么当初要救我，不让我离开？
    “仙子，决定好了吗？”邪神的声音恍如隔世。
    “怎样杀，杀，杀哥哥，才，才会让他不那么痛？”我哽咽着，做出了决定。
    “一曲《桃花映天》，足矣！”
    缓缓地从袖中摸出玉箫，哥哥的玉箫，这支在人间伴随我一起出生的玉箫，还留着哥哥残余的温度，今日我却要用他来亲手杀了这个爱我的人，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曲音袅袅，清脆流畅，谁能听出其中无言的哀伤？
    原来用来应景的乐曲，也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刃啊！
    哥哥的□□停止了，水中的灵虫也从他的身体里爬出，回到了水里。哥哥的全身拢上了一层金光，他吃力地抬起头，眼中的浑浊散去恢复了清明，他冲我淡淡一笑，如此的温馨，如此的满足，而此时我已泪流满面。曲毕，哥哥整个人化作了金色的光芒，消散在空气里。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你哥哥走的很安详，定是去投胎了。”邪神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此刻的我，是应该欢喜还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