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桃花开

34 离开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一个抱着猫儿的修长身影,那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小鱼看,怀里的那只雪白的胖猫儿不满地撅着嘴。
    琴畅回身看我,浅笑:“你醒了!”
    “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仙子这里怕是不得清净了。”
    “清不清净,干你何事?”我问。
    “你随我走,我许他一个安稳!”畅琴用手指了指小鱼,志在必得地淡然一笑,脸上的曼珠沙华仿佛又红了几分。
    “若我不愿呢?”
    “你会愿意的。”他依然笑。
    “你连这点容身之地都不愿给我了吗?你本就是邪恶,你美丽的外表却为你渡上一层金装,让人忘了你的本质;你本就是罪恶,你将我们玩弄于你的股掌之间,却让我看在你好歹留他一命的份上对你感恩戴德;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说着说着我已泣不成声。
    “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你的正义对我而言未必不是邪恶,你的慈悲与我言之未必不是残忍。难道因为有着丑陋的印记就该是被舍弃的一部分吗?对,你是神,你不会明白我们这些比蝼蚁都不如的妖物要经过多少的努力才能苟安于一隅;你不会了解我们这群乌合之众要经历多少千锤万击的洗礼才能卑微的存活下去。飞鸟与游蛇,难道因为游蛇的面目可憎就活该自绝于众生吗?你有没有想过,口口声声说着众生平等的你们,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畅琴说得很慢,他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过,说道最后,他几乎要大声地笑了出来,企图将笑里的辛酸苦楚给一并淹没。
    “琴哥哥,不说了,好吗?”猫儿用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在琴畅的脸上摸了摸,它的眼光始终留在琴畅身上,“姐姐,你仔细想想,这么多时日以来,琴哥哥何曾为难过你?这里是妖界,你怎么不想想,以你箫神的身份,早就不知该死多少次了。”
    猫儿的话,让我胸中的郁愤渐渐平了下来。是啊,它说的是事实,一个我刻意忽视的事实。
    “你能让我常回来看看他吗?”
    畅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我随你走,你可不许食言!”我心里明白,即使是他真的食言了,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冲我莞尔,算是做了回答。
    畅琴带我飞上了他那座凌空而建的屋子。飞行的过程中,我们中间隔着一根枯藤,他拿着那头,我接着这头,他没有因我的孱弱而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
    屋子的周围很空旷,只听到肆虐的风从耳畔呼呼而过。从这里向下俯视,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黑点在下面移动,上次在这里的时候勉强还能看清妖灵们的面目,现在已是不能,不知他把这里又加高了多少。
    “站在这里,有何感觉?”
    “高处不胜寒。”我不假思索。
    正红色的袍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畅琴负手而立,道:“我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觉得把什么东西都踩在脚下了;百年之前我站在这里,看到的是整装待发的魔界众妖,那时候我心里更多的是骄傲;如今再站在这里,我只觉得空茫!”
    “何为空茫?”
    “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没有人会打扰你。”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也不会!”
    我虽然不明白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一点,畅琴他绝不会是个出尔反尔的人。
    这里有很多的屋子,许是久不占人气的缘故,很多殿内都蒙上了灰尘,那些金碧辉煌的过往被掩盖在了厚厚的沉滓之中。我挑了一间最不起眼的屋子住下,即便它不起眼,也比那间我自己幻化的屋子要强上不少。
    这边也很美丽,是那种不断变换的美丽,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出现什么样的光景。上一刻刚刚是林花谢了春红,下一刻又成了百花齐放争相艳,万紫千红总是春;上一刻还是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的和煦,下一刻又成了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的萧索。万物在变化,心境在变迁,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
    我总是会不期而遇地碰到畅琴,他会稍稍抬眸,然后对我点头微笑,接着继续做他正在做的事情。其实据我的观察,他所作的无非也就是两件事。一件是抱着猫儿看那个叫做赤小离的少年练功,还有一件就是种萱草。
    赤小离和畅琴一样,很喜爱正红色的衣服,这样颜色总是不容让人忽视的。我常常看到那个少年房前屋后地到处练习他的法术。畅琴每日会对他指点一二,指点完了就抱着猫儿,悠闲地看着少年挥汗如雨地练习。少年总是掌握不好力度,常常把一不留神把山脉移平了,再一个不留神把所有的溪流之水全部蒸干了,坦白说,在这个年纪能使出如此威力已经让人很是惊讶了。少年人难免总是有点心浮气躁,练了许久也得不到畅琴的肯定,有点赌气地想要不练了,畅琴怀里的猫儿也对他投去了同情的一瞥。
    畅琴这时就会安然地笑笑,道:“我们小离真是出息了,法术比我都好了,不用再练习了!”猫儿的背就躬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小离,也不安地看看它的琴哥哥。
    然后我就看到隔空甩来两根粗粗的黑绳,把小离捆了个严实,“啪”,畅琴给了小离一个响亮的耳光,那巴掌力道极大,一直把小离甩了出去,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号声响了好久都不曾停止。
    “堂堂七尺男儿,还有脸像妇人一般哭泣?你应该笑,笑,知道吗?”畅琴又是一个巴掌飞过去,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意,这次小离学乖了,咬着牙没有做声。猫儿已经一个箭步朝小离奔去,浑身的肥肉不停地颤动着,摇晃着。
    畅琴的心略微得缓了缓,道:“小离,现在多流汗,将来才不会多流血,你不要怪我!”他走过去,摸了摸小离的脸,叹了口气,淡笑着离开了。
    他不再看小离,意味着他定是去照料他的那些宝贝萱草了,这些萱草都不是他用术数营造出来的幻像,每一株都是他亲手种植。我知道萱草又被称之为“忘忧草”,难道,畅琴他也有什么无法言喻的忧伤。这样的想法在看到他那样对待小离之后一闪而过。
    “仙子,难道你不爱桃花爱萱草了,看得这么入神?”畅琴依旧为他的花松着土,身子背对着我,道。
    “我以为你该更喜欢曼珠沙华一点!”
    “是因为我身上的气息,像极了黄泉路上的引渡之人,是吗?”畅琴的手微微停了停,他泛白的指节看着竟有一丝柔弱,他回头看我,我看到他脸上的曼珠沙华骄傲地仰着头,像是有生命的活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或许你说的也对。这曼珠沙华的印记是我与生俱来的,不是什么福相!”
    “你信命?”
    “我曾经不信的!”
    “怎么这么喜欢萱草?”
    “我的母亲不在了。”他冲我笑笑,面若春山,一点也感觉不到悲伤。
    我恍然大悟,萱草,何尝不是用来表达儿女思念的母亲之花?
    “你一定很爱她。”
    “她,是我唯一爱着的女人。”
    “她怎么死的?”我知道我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可还是忍不住好奇了。
    “她,和我的父亲,千年之前,死在了那位鲛神的手下。”他的表情依然那么淡然,宛若诉说着事不关己的闲谈。
    我的心开始波涛汹涌,脸上的神色不自觉的起了变化。难怪这次的战争畅琴选择了冥海作为了主战场。一千年,一千年啊,对于一个失去双亲的人该有多么漫长,当年也是怀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情才苦苦支撑到今天的吧。
    “你不要用那样的神情看我,我不需要同情和怜悯。我母亲一直说永远要笑着活下去,我连她死的时候都没有哭。”
    “对不起。”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这就是命啊,是命啊!”他长吁了一口气,“这株萱草倒是艳丽得紧。”修长的手指小心把萱草折了下来,他就这么望着它,那是他的思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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