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贝勒的马车

第10章


    小兄弟,别飞那么快,那靴子再怎么着也是木头轮子,真着了火,就彻彻底底成风火轮了。
    小兄弟……
    耳畔似乎还隐隐约约听得到那一句句的“小兄弟”,可当谭雪转眸望向四周,看到的却只是一片漆黑。
    心,好闷好闷啊!闷得她几乎都呼吸不过来了……
    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来,她虽夜夜依然到这里来,并且像从前一样没事就将屋里屋外全打扫一遍,但是就如同芮聿樊所说——他不会在了。
    一直以为他们是朋友的呢!可似乎只有她自己单方面这样觉得罢了。
    回想着过往的一切,谭雪的眼眸,缓缓模糊了。
    因为她真的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为何对于再无法相见之事,他可以那样的云淡风轻、无动于衷?
    她更不明白的是,对于再无法相见之事,她为何如此的难受,难受到恍若心里蓦地被掏空了似的……
    他难道从来没有记挂过她吗?
    在她没有出现的时刻里,他都不曾念及过她吗?
    但为何不?
    相识三年多,但由第一回见面到今日,从来都是她主动来到他身旁。
    他从不曾开口问过她何时回来、何时归去,而且每回她到来时,他也从不曾开口主动问候,她离去时,更不曾开口向她道过一回“再会”,恍若她来也罢,不爱理也罢,他全无所谓。
    对她的不请自来,他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只任她在其中四处走动,任她随意翻阅他摆在地上的那些记录他发明、发现的本子。尽管在知晓她从未上过学堂后,他曾为她编写乐儿一些知识读本,但由第一回见面到今天,他从没有主动询问过她关于她的一切,并且依然只唤她“小兄弟”……
    真的,这么不值得一晒啊?
    真的,就像天空中的云朵与空气里的尘土一般,尽管所有人都知其存在,却很少有人会多看它们一眼吗?
    我不会在了……
    五个字,就算是告别了呢!还真是他“芮聿樊”式的言简意赅啊!
    虽然想笑,但谭雪脸颊上此刻滴落的,却是泪。
    她真的好想、好想他,可这名总埋头在自己发明、创造中的男子,这名言谈举止都那般儒雅,却总带着份疏离的男子,这名看似对外界一切都漠然置之,独独珍惜时间,并对世间万物总秉持着一期一会心态,不强求也不执着的特立独行男子,大概……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其实谭雪很明白,对大多数人来说,自己那身为“李东锦义女”的身份,已足够让一般人避而远之,毕竟纵使外人从不会主动告知,纵使梦族七长老总避而不谈,但她不傻,由自己所受到的“过度保护”,以及他人那又懂,又畏且忌惮的眼神中,她早隐约知悉。
    一直深信在芮聿樊身旁时的自己,只是谭雪,只是一名普通、平凡的淘气女子,所以她放任着自己大刺刺的不请自来,放任着自己在他的眼前自在做自己,完全将白日间的纷扰置之脑后。
    但事实证明,她终究还是“李东锦的义女”,并且至死都不会改变……
    而芮聿樊,就算他再怎么不愿,再怎么不受重视,也依然是皇室的一名成员,更或许从不像所有人想象的那般微不足道。
    是的,谭雪知道,由那些芮聿樊毫不在意任她翻阅的册子中——
    能让船舶行驶迅捷如风的精妙动力机械装置,可以散步、传递划分甚或其他药物的仿真飞虫,可以大量灌溉田园的风动装置,百里内皆可目视的七彩灿烂烟花……
    谭雪或许没有太多朋友,日日面对的人也不会对她多说些什么,但由宫女们闲来无事的交谈之中,她能知道许多事,所以她知道天都城中有位“慓悍船王”,旗下的船行驶得比任何人都快;所以她知道,前阵子天都城里,那原本掌管司茶道的狄家茶园,受到了一场号称“离奇”的莫名虫灾;所以她知道,那日他受义父召唤前去的“醉凝楼”,开幕之际,出曾有场轰动全天都的动人花火……
    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救让她这么胡乱翻阅呢!
    万一她口风不紧说了出去,这怎么得了?
    但他早知她不会说的,更或许他早预料到就算她说出去,他也有足够的应对之道,对吧……
    眼前浮现出那抹曾经让她那般欣然神往的开怀笑意,她的鼻头缓缓的酸了。
    是的,无论他的避走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为了曾经的那抹笑,为了让自己的存在不造成他往后的困扰,为了不让他向来平静、低调秘密的生活受到干扰,今夜之后,他,不再来了……
    心,突地一抽痛,痛得谭雪几乎无法自己。
    但尽管痛,她依然缓缓转眸,仔细环视这小院中他曾留下的所有痕迹,然后在泪眼模糊中,再一次抬头,孤单地仰望天上的清清月光。
    可谭雪永远不会知晓,其实在乱葬岗的另一角,与这间木屋的相对之处,同样有一个黑影静静地坐在地上,就如同坐在她身前似的,与她同样仰望着天上的清清月光……
    是的,他是芮聿樊,主动断绝两人之间的联系,但心底却因谭雪的傻气而轻轻抽痛着的芮聿樊。
    可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太明白,在李东锦突然对自己感兴趣的那一刻开始,谭雪身为“李东锦义女”这个身份,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某个事件的引爆点,而他知道自己绝不能陷得太深,亦不能让她陷得太深,否则那时,他俩都将一起身陷于一场可预料的风暴泥沼中!
    所以他只能选择在还来得及的时候离开,纵使这个选择已有些晚,纵使这个选择让他彻底明白自己当初的错误,但他已竭尽所能……
    其实一开始的他,对于她的到来,只感觉到新鲜,并且猜测她一待好奇心褪去,一待明白他言语与内心的苍白后,便会主动离去,但她没有。
    其实一开始的他,一直是以平常心看待她的到来,并且相信,早习惯独处,并向来对人、事、物都不存在不实际幻想与奢望的他,不会因时间而有所改变,但他错了。
    在得知李东锦不让她又自己的朋友,不让她又自己的生活,在白日将她利用到极致后,夜里还用层层的监视,硬要隔绝她与外界的接触那时起,他的心,微微有些疼。
    但望着她纵使身在那金丝鸟笼中,却毫不退却地自己给自己找出路,并且依然保有那最纯挚、开朗的笑容时,他实在无法不感佩她的坚强与乐观。
    而随着她日复一日、风雨无阻的到来,他的心,慢慢的被触动了;随着她愈发明亮的眼眸,与愈发灵秀的动人神情,他的心,再也无法无视她!
    在夜里的她,在乱葬岗木屋中的她,是谭雪,不是任何人,就只是谭雪。
    就是这样自由自在、乐观坚韧的她,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心动,更让他在挣扎于矛盾中沉沦……
    因为她的到来,她的存在,开始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尽管他的心,曾经抗拒过。
    但他的理智,终究抵不住心中那悄悄萌生的火苗,也抵不住他对自己那其实已依稀可知未来,所存在的一点小小奢望。
    所以,虽他依然不曾开口对她说声“你好”,但他以凝眸及笑容替代了言语;所以,虽他依然不曾开口对她道过“再会”,但那是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出现,而他,只需等待,然后以凝眸及浅笑迎接她。
    所以,他从不曾将对李东锦的恨,转嫁到她的身上,更不曾因为她的身份而疏远她,直到李东锦将魔爪伸至她的身上,令她左右为难的那一刻……
    到此为止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为了不让她的笑容蒙尘,如今的他,只能让她再也找不着他,然后在她不必再挣扎、不必再矛盾之时,尽快努力思考与找寻能让她安然脱离李东锦的万全之策。
    毕竟,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如此了,也仅止于此了……
    *  *  *
    自那夜归来后,谭雪就像掉了魂似的。
    她日日就傻傻一人站在秋日的狂卷落叶中,无日,也无夜。
    尽管梦族七长老都看出了谭雪的孤寂与落寞,然而,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悄悄地为她披上一件外衣,然后在转身之际,任心中的无奈与无助化为一声长长地叹息。
    两个月后的一日,谭雪再度临时受召而去。
    “义父。”脸颊明显瘦了一圈的谭雪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之上,低垂着头轻轻唤道。
    “病好些吗?”
    “好些了,谢谢义父。”虽不明白为何今日义父又要召见召见,但谭雪已经无心思考了,因为她的心,已掉在她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了……
    “祈梦,今日义父找你来,是要通知你一件喜讯。”
    坐在专用的大座上,李东锦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可不知为何,听到“喜讯”二字而终于抬起头的叹息,望着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心中感觉到的却是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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