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贱人爱

    我不由加快脚步，贴上梁禽兽。
    我本善良，就算是最荒唐的时候，也不曾涉足这种三教九流妖魔鬼怪之地。
    巷子尽头是一幢三层的老楼，隐匿在黑暗之中。
    梁羽生头也不回，径直上楼，我不得不跟着他。
    楼里有不少的灯光，几乎每个窗口都亮着，但都昏暗暧昧，不知后面藏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斑驳的墙壁，龟裂的水泥，肮脏的楼道。耳边总有窃低语，而每一扇生锈腐朽的防盗门之后也都隐藏着闪烁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窥视的老鼠。
    这地方简直不像是人间。
    他带我来这种地方干嘛？不会是要让我见什么妖魔鬼怪吧？
    梁羽生一路上三楼，在楼道最里面那间门口停下。压根不按什么门铃，他直接用脚踹，相当暴力。
    踹了两下就有人来开门，是一个衣着邋遢佝偻着背脊的老妇。就着昏暗的灯光，抬头一看，立刻笑的一脸卑微谗猸。
    “是梁先生啊，请进请进。”
    老旧破败的防盗门挂了不知几重锁，这老妇怕贵客等的不耐烦，哗啦哗啦开的手忙脚乱，越弄越乱。好容易生锈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露出里面更昏暗的室内，跟恐怖片似的。
    我真有点受不了，忍不住想后退跑路，倒是梁羽生迈着步子从容入内。
    “这位小姐，请进呀。”老妇咧着嘴对我笑，露出一口的烂牙，差点没恶心死我。
    还没进去，里面就一股**之气扑来。我想退，梁羽生回转身，一把将我拽进去。
    哐当一声，身后老妇关门落锁，我不由头皮发麻，真太刺激了。
    捂着嘴站在屋子里，我有些手足无措。
    屋子里的灯其实比外面亮，但因为没有窗，四面的墙威逼过来，阴森森的。斑驳老旧的墙纸几乎快看不出花纹，地砖上蒙着一层污渍，一看就是陈年累月积下的。窄小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家具，这些破败掉漆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柜子里又塞满了各种不知名的破烂。整个屋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能住人的地方。
    这什么地方啊？盘丝洞？白骨洞？还是无底洞？
    妖怪在哪里？
    “梁少爷，这位小姐，坐，你们坐。”老妇弓着背，点头哈腰的招呼道。
    我转头一看她指的沙发，油腻腻的都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立刻摇头。
    “人呢？”梁羽生压根不理会，直接问道。
    “在里面，我去叫他出来。”
    我看着老妇推开一扇门闪进去，过了一会推出一个人。
    人？实在不像。
    好吧，人。那个人坐在轮椅里，仿佛没有脊椎似的，佝偻蜷缩成一团，像是一个小孩子。
    等到那轮椅推到灯光下，我方才看清那哪里是一个小孩，分明是一个老头，而且还是一个侏儒似的老头。
    其实，仔细看的话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侏儒。显得矮小是因为他佝偻着，而且两条腿从膝盖以下就没有了。手似乎也受了伤，胳膊异样的拗曲，手指如同被抽筋的鸡爪。干枯的手背上吊着针，蜿蜒一条透明的塑料管，通向滴滴答答的盐水袋。
    这老头有一个很大的脑袋，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脸皮都耷拉着，层层叠叠如同风干的桔子。当老头艰难的抬起头时，能看到一双和他年纪不相称的眼睛。很大，很亮，跟青蛙似的，更吓人了。
    这压根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妖怪。
    这妖怪摇晃着他的大脑袋抬起头，看到梁羽生，嘴巴一咧，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梁少爷。”声音苍老，带着**之气。
    梁羽生俯视着，如同看地上一只丑陋的虫子。他伸手将背后的我抓到前面，推到老妖怪面前。
    “是不是她？”
    老妖怪抬头看我。
    我干巴巴咧嘴笑，不知所措。
    老妖怪伸出鸡爪。
    “我看看你的手。”
    看着那两只鬼爪似的手朝我伸来，我不由后退，却被后面的梁羽生挡住。他抓起我的手，不由分说的扳开，摊到那老妖怪眼前。
    噗通一声，我的手机砸在地上，不一会，震动几下，来了一条短信。
    我看看地上的手机，看看眼前的老妖怪，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老妖怪枯瘦的手指在手掌上划过，指甲长长的，惨白。一边划一边喃喃自语。
    “好，大富大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姐，好福气。”
    “呵呵，谢谢，承您吉言。”我小口的抽气，干巴巴说道。
    “是她吗？”梁羽生却急不可耐，追问。
    老妖怪突然咳嗽起来，紧接着不停的抽气，肺跟破了的风箱似的，一抽全身都跟着抽。看他那样，我真怕抽着抽着就死了。
    抽了大概五六分钟，这妖怪终于缓过来，指甲划拉着我的手掌，才说。
    “小姐，命大，福大，自得圆满。这样的好命好福，借不了也借不走。不是她，不是。”
    “真的不是？”梁羽生皱眉，语气急促紧绷。
    “这位小姐自得圆满，哪里，还需要别人？梁先生，不是她。”老妖怪费劲力气说道，说完，那举着的枯爪就再也吃力不住，颓然落下。硕大的脑袋也耷拉下，就连唯一有点生气的青蛙眼也渐渐疲惫无光。
    不知为何，听到那句“不是”我就松了一口气。不管这不是指的是什么，至少我不是，不是我，就不必再和这梁家扯上关系。
    听了这话，梁羽生陷入沉默。
    我侧身侧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手机，查看短信。
    是同事，通知我他们已经吃完水煮鱼，正驱车去酒吧，问我完事了没有。
    我低头回复短信，让他们自己先玩，我这边好了就过去。
    那头梁羽生已经回神，掏出钱包抽了五六张毛爷爷递过去。
    “谢谢梁少爷。”老妇人点头哈腰接过。
    他又回头看我一眼，目露质疑，我耸肩摊手，这不是又不是我说的，别怪我呀。
    “走。”他干脆利落，转身就走。
    我忙不迭的跟上。
    身后斑驳的防盗门关上，犹如关闭一个异世界。
    “欸，梁少爷，既然我不是，那是不是就没我的事了？”我跟在梁羽生身后，问道。
    梁羽生停下脚步，转身，定定看我。
    我被他瞧的莫名，不由停下脚步。
    “干嘛？”
    他就这么站在巷子当中，霓虹灯闪烁的余光扫过他的脸，斑驳不清。
    “余婉卿，你要不要当我的女人？”
    “不要。”我连想都没想，直接开口。
    “为什么？”他轻轻的问，语气里丝毫不见狷狂。
    “我有男朋友了。”我说。
    他抿着嘴，嘴角微微翘了翘，眉梢一挑，带着一股残忍冷森之气。
    “走，我带你去看个人。”
    还看？今天有完没完了？
    得，就今天了，看什么都行，一次性看光。
    我手一挥，示意他前面带路。
    给我看什么，我都不怕。
    他开着车，带我上环城，停在一个四通八达的路口。
    这路口左边可以出城，右边是入城，有一个环岛，巨大的广告牌上全是房产广告。路边摆着三四个小吃摊，卖些烧烤粉丝炒面什么的。吃的人不少，大多都是些出租车司机和货车司机，车子都停在路边，杂乱无章。
    梁羽生的悍马停在路的另一边，隔着一条宽宽的马路我都能闻到对面牛杂汤的扑鼻的香味，这对饥肠辘辘没吃晚饭的我来说如同酷刑。
    吸着口水，我忍不住拉车门想下车。
    梁羽生一把按住我。
    “梁少爷，我饿啊。别告诉我你就带我来看这个？那你可真刺激到我了，我受不了了，我甘愿下去受刑。”我捂着肚子，有气无力。
    他把我拉回座位上，点火掉头，穿过马路，停到另一边，然后伸手一推。
    “去吧。”
    我解开安全带就下车，不怕他扔下我不管，扔下我才好呢。这儿出租车这么多，我哪儿不能去，只要有钱。
    下了车我飞快跑到小吃摊前。
    “老板，一碗水饺，不要香菜。”
    “好咯。一碗水饺，不要香菜。”老板大声吆喝，老板娘立刻麻利的捡水饺下锅。
    这熟悉的生活气息让我身心舒爽，哎呀，这可算是重返人间了。等热乎乎的水饺下肚，就算是直接到天堂了。
    找了个空座坐下，安心等我水饺。
    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远处大转盘那边有一群打扮妖艳的女人过来，似乎也要来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