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就是自寻上门,自寻烦恼来了……”他双目血红,大叫道:“我本想疏离了你、对你无情,让你离开,我便会清静了,便会不再胡思乱想,便不会再被梦魇!可是我错了,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心中焦燥得一天也过不下去,仿佛丢了什么空空的,吃不下睡不着,我可能是疯了,在见你第一面,你跳着‘纫蝶成裳’舞像蝴蝶一样飞临我的面前时,我就疯了!我就像着了魔似的老想着你,怕你被重蹈泠儿的覆辙,硬要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再为你失身于寿栩的事忍受着心虫的咬噬!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吧!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他一口气叫了这么多。
其中一对绿玉挂坠耳环被玉工雕琢成鱼纹,以青丝线编织而成,配以圆润挂珠,不妖不艳,色彩中庸,但却别有一番小家的精巧之处,她忍不住从绒布裹木上取下。
“这位姑娘,你……喜欢这耳环,要买么?”那首饰老板见她荆钗布裙,肤色黯黑,一双市侩之眼上下打量着她,神情带着几分不屑地问。
思筠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将耳环挂回原处,又往回走,忽然又觉得不妥,蓦地转头回去,依旧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却没有一个看似可疑,她抿抿唇,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只想马上走回宅院去。
一柱香的时间,她总算拐到那条叫做蕙角巷的巷子里,到了巷子底部再向左拐,就到了她的住所,她小跑着到了巷底,拐到宅院前,开了门,冲进宅子里,又马上将门栓扣上,这才松了口气,拎起菜蓝子穿过院子,正要入厨房,忽然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又浮现。
她再次转头向宅门看去,这一看,她浑身一震,身子像被人下了定身咒,动荡不得,僵立原地——
被她扣好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站在门口的那人一身玄衣,黑亮的青丝随风飘飞,沿着完美的肩膊线条,舒展的长袖垂落门侧,渊亭岳峙地立在那头,只是两颊已显瘦削,眼眶隐现青黑,曾经炯然的琥珀色眸子里尽是萎顿,已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
这是琥烈么?!
她的心陡地一惊,然后无命地痛短。
短四日不见,这一回首乍然相望,竟恍如隔世。
手中的菜篮不知什么时候砰然落地,菜蔬鲜果散了一地,她也不曾觉察。她的眼中只有了他,远远的凝眸:他颓废的样子,他胡渣铁青的下巴,他眉宇间冰凝的深深的忧伤,印在她的眼底,所有曾经对他的愤然就被焚得一干二净。
“你……”她的唇只吐出这个字,再下去便没了言语,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经过这四天平静下来的心突然被激荡,砰砰直跳,仿佛要从胸臆间脱出去一般。她喉头哽塞,只会怔怔地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不觉,眼前一片模糊。
透过泪水的迷蒙,只见他一步步走下门阶,一步步向她走过来,仿佛穿行了一个梦境,如庄周的蝶轻轻向她靠拢。
他走近了她,低下头深深凝望进她的眸底,他琥珀色的瞳仁里是深刻的忧伤,印满了以前一种前所未有的狂乱。
他缓缓伸出手去,在他的手掌之上,是一对青丝线编织而成的鱼纹绿玉耳坠,竟然是她刚才在集市的首饰店里看的那一对!就那样细致的、温婉的躺在他的大掌中,静默得如同两滴女儿家的心事。
“你……”她又吐出了那个字,依旧续不下去,哽在喉头。
他还是没有说话,又将自己的手向前伸。
她并没有取下他大掌里的耳环,低低的喃语道:“为什么……要将它买下?”
他不说话,瞳仁里的狂乱更浓,深深地看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思筠忽然大声地叫着,这三个为什么,包含了太多的疑问。
他依旧不开口,只是眼眶之内晶亮,似是浮了一层水雾,在正午的微光中透着疼意。
她恼他的无语,怨他的无情,恨他的疏离,直到这一刻,也不肯说些什么,她咬着牙,泪水迅速涌出,蒙上忧伤的眸子。她蓦地转身背对他,只想离开。
他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将她重重撞进怀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量紧紧地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黯哑地、疼痛地声低道:“不要离开我……”
她咽了咽:“什么?”
“我说:不要离开我……”
思筠冷笑一声,压下心中的疼意:“不要离开你?你不觉得说这句话太迟了吗?”
他抬起头,深深地凝望进她的眼底,“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思筠忽然用力推开了他,眼里尽是泪水,她叫道:“我是什么?我是你的什么?难道要做你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宠物吗?你不喜欢了,就疏离我冷落我,甚至无关我的生死,可是你下了决心,我就必须回应你,守候在你的左右吗?不!”
“哦……筠儿……筠儿……”他悲伤地低吟着她的名字:你真是个‘棉里针’,你的表面那样的温柔可人,可是一旦被人捏了,就会被你藏在骨子里的针刺到,现在,你就要用针来刺我,报复我曾经无情对你吗?对不起……”
思筠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他瘦削的面孔和铁青的下巴,竟然是那样的憔悴,她从未见过的憔悴,那些责备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只是心头气苦,别过头去不看他。
“是的……你该恨我的……我招惹了你……可是……可是到了后来,却那样对你……”他喃喃地自责,却又走上去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嗅着她身上自然清新的味道,心疼得不舍得大力嗅闻,像是用力嗅闻,她身上的香便会被他嗅完一般。
思筠的泪止也止不住,滂沱汹涌,她在他的怀里用力挣扎,可是他有了防备,两只铁臂紧紧地圈着,任由她怎么打骂也不松开。
“为什么那般对我?是因为……因为我又失身于寿栩吗?”她终于鼓足勇气,问了那一句在心里迂回了百遍的问句。
他的雄躯一僵,半晌才低下头去,眸子里尽是痛楚,他焦灼而懊恼地喊:“是的!是的!那是一个原因!我恨我自己,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你,让你……让你……”后面的话哽在喉间,无法续下。
思筠的心火燎似地痛,他之所以无情,就是因为她的失身?难道要把这个错归昝于她的身上吗?思筠浑身冷一阵热一阵,却成了哑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听得他又道:“我前世一定欠了寿栩什么,要让他这一世这样让我痛苦,泠儿因为他死了,现在轮到了你,我没想到,他竟然大胆到竟然会去侵犯你……我无法原谅!无法原谅我自己,无法原谅他。”
“也无法原谅我是吗?”思筠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颊上晶莹的泪水,那泪水又从手背滑落,直砸在青色地砖之上,泅透了青色的干涸。
“不不不!”他叫起来,狠狠地瞪着她:“不是我不能原谅你……你……你没有错,可是……可是我那样恨寿栩,你……你的身体上却有了他的气息……我只要一见到你……就想到你身上有属于他的味道……我就会发疯似的恨……这……这就像是个附骨的梦魇……我无法逃脱……你说我可笑也好,说我莫名其妙也好……我也但愿我自己能解释得清这种可恶的感觉……”
“放开我!”思筠大叫,但他还是狠狠地搂着她,她气得向他的臂上咬去,直到贝齿深陷在他的臂肌中,他也没有痛呼一声,也没有减弱一份搂抱的力道。
“说来说去,你就是在乎我失了身!我本来就是妓!你要我怎样?我本来就是一支玉臂千人枕的女子,你要待我怎样?我就是失身于寿栩!你又要待我怎样?!我都离开了你,你、你何苦还要自寻上门来,扰我的清静!我恨你!你比寿栩更可恨!”
“是的,我就是自寻上门,自寻烦恼来了……”他双目血红,大叫道:“我本想疏离了你、对你无情,让你离开,我便会清静了,便会不再胡思乱想,便不会再被梦魇!可是我错了,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心中焦燥得一天也过不下去,仿佛丢了什么空空的,吃不下睡不着,我可能是疯了,在见你第一面,你跳着‘纫蝶成裳’舞像蝴蝶一样飞临我的面前时,我就疯了!我就像着了魔似的老想着你,怕你被重蹈泠儿的覆辙,硬要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再为你失身于寿栩的事忍受着心虫的咬噬!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吧!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他一口气叫了这么多。
思筠呆怔了,僵了,不再挣扎,抬起头看着他疼痛的眸子,怔怔的出神。
“你喜欢我?”
他不语,只是凝眸看着她。
“你见我的第一次,你就喜欢我了?”
他依旧不语,眸间莹光闪烁。
她忽然笑了,微微而笑,倾国倾城,却不妖艳媚惑,只是种由内自外内敛柔韧的美,绝美。这的确可以颠倒众生,渐渐的感染,渐渐的美到颠倒众生。
“你是我的夫人。”他哑声道。
“那只是做戏的。”
“可我们已有了夫妻之实,并且我们拜过天地的。”
“那也只是做戏而已。”
“喜欢,也会做戏么?”他忽然狠狠地掐着她的臂,扳过她的脸转向他,瞪视着她凶恶地问。
她的心颤了颤,又有一丝隐痛浮起,叹道:“可是失身于寿栩之事,终究会成为横在我们之间的沟壑……”
“不!我不仅是因为那样……我……”他隐晦而苦恼地道,浓眉深深皱起,眉宇间蕴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思筠眼皮一跳,怔怔地凝望着他,问:“那么,还因为了什么?”
“我……”他闭了闭眼,将她搂贴在怀里,嗅着她颈窝处的芬芳,疼痛而恐惧地喃语:“我只是怕……只是怕我们将来……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这四个字传入思筠耳鼓,她惊讶了。不得善终?!
“为何?”她装做淡然而问。
他却换了个话题:“我是疯了……胡言乱语罢……与我回将军府,可好?”
直觉告诉思筠,他一直有什么心事,又或可以说是有什么苦衷,但是他不表达出来,她无法悉知他的内心到底为何会说出“不得善终”四个字。
“我不想回将军府。”
“你……你喜欢这里么?”他皱眉问,环顾了四周一眼。“那么,我便将它买下,做为别苑吧。”
“不!”她拒绝道,抬起头傲然道。
他怔怔地看着她,片刻之后,突然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似的颓然泄气道:“好吧,你……你要住在这里,便住在这里吧,我……我不再干涉你……只是……我让雨雁过来陪你吧。”
思筠梗着颈,本也想说一句“不用”,可是看到他那颓然而带着几丝请求的神情,那句“不用”竟卡在他的喉间说不出来。
她长长叹了口气,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他,道:“好吧,随便你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他凝望着她,她果然正如他所说的似极了“棉里针”,现在棉里的针尖锐地刺出棉外,她已不是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如果还想要捏得再紧,就会被棉里的针刺痛,现下唯一做的,就是放手,给她一个受创后复元的空间。
谁叫自己那么在乎她被寿栩的迷奸?谁叫自己为了怕喜欢上她而离意的疏远?这一切,都是他自讨苦吃的。
可是,对未来的畏惧与不确定,他毫无把握能给她幸福,他又怎敢去要她的真心?他拇指上的疤痕与她食指上的疤痕又做何解释?他与她何去何从?
问题一刹间纷沓而至,他低低呻吟了一声,不禁抚着自己的额头,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好吧,你累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蓦然转身,大踏步走出院门。
看着他宽硕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院门之外,她松了口气,整个人像是打了一场艰难的战役,几乎虚脱,她握握拳,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掌心里有一物,她诧异地摊开手掌,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接纳了他一开始就要送给自己的那件礼物——那对青丝线编织而成的鱼纹绿玉耳坠。
看着晶莹剔透别具匠心的耳坠,她心里百味陈杂,无可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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