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翅相思

49 蔷婴花


    据说只要女子对自己情侣的意志不够坚定的话,就容易受到药力的控制,转而爱上施药之人……
    仲秀的话已回荡在耳边,琥烈的浓眉皱得更紧。那件事之后,他隐约觉得,她依旧还是喜欢他的。
    他不敢用“爱”这个字,因为这个看似简单的“爱”字,包含了比“喜欢”还要多得多的内涵。
    其实那件事之后他对她极为冷落,以致让她以为他是因为她的失身而怪罪于她,可他并没有任何怪罪于她的想法,恰恰相反,他是那般悔恨自己对她没能保护得周全,让她受了寿栩之辱,那时,他只想拥着她,在她小巧如玉的耳垂旁低呢,对她说着安慰和心疼的话语,可是也就是那段时间,他在再和身上的毒苦苦抗衡,整个身体都在丝丝缕缕向外扩着毒,他竟不再去向她示出分毫亲近,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将她搂在怀里,让她染了自己身上的毒。
    而也就在那段时间,他做的那个烨帝将灭戬氏打败并囚在归墟的梦做得更加频繁,手上的环形疤记也时时作痛,让他对她食指上的环形疤记莫名其妙有了恐慌。
    她虚假的身份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真实?
    他只怕,她与他是同一类人,那样,他们之间,还有前路可走么?
    这一切的一切,成了他担忧的源泉,成了他冷落她的原因,他只想借这些口把他们之间的情冻结,让他与她无法再深入下去,让他与她成为陌人,这样分开的话,痛苦也会降到最低。可是他错了。
    望着她为他深蹙的眉头,她为他甘心落入池水中的模样,伤心绝望搬离将军府时眉头凝着的忧伤,他最终投降了!在拥着她的那一刹,他所有的伪装全都崩溃,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要将她拥在怀里,牢牢地拥在怀里!
    就算已隐约知道了她与他的真像,就算已能推测出她与他的结局,就算会一辈子魂断神伤,他也认了!因为他已经无法人为地去忘了她,冷落她。
    就算结局如他所想的最坏,他也会努力去珍惜这份有多少阻碍等待的姻缘。
    他也能窥见她的内心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她喜欢着他,从一开始就喜欢着他。既然一开始就喜欢着他,甚至可以说是爱着他,那么仲秀说的那句“但是将军与夫人心心相印,鹣鲽情深,想当然那药力应该不会控制住夫人吧?”的问句,答案就应该是肯定的!
    身她失身于寿栩之后,他并没有感觉到她喜欢上寿栩分毫,甚至可以说是越加嫌恶!那么想必她爱他至深,才让药力失了效吧?
    可是那样爱着他的人,又怎会瞒了他诸多的秘密?又怎会说了这么多的谎言?!
    琥烈心百绪千念,只挂着那个前往了凤翔山去,偷了他的心的思筠,脸上忽而浓眉紧锁,忽而深情柔软,忽而又咬牙切齿,看得仲秀提心吊胆,唯恐从琥烈那张丰润的唇中吐出半个“杀”字。
    半晌,琥烈仿佛从一场极度繁杂的梦境中醒来,琥珀色的眸子里贮满了迷茫,怔怔地看着仲秀,忽然问出一句让仲秀愕然的话:“她好像没有爱上寿栩,从寿栩对她施药过后,也从没有看出她喜欢寿栩半分的痕迹,那样说来,她应该是爱着我的吧?”
    仲秀忙不迭地道:“那是当然!夫人意志坚定,又与将军您情深意重,怎会是区区一点异药就能受蛊惑的!”
    琥烈垂着双敛,仿佛还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片刻之后才道:“你走吧……”
    “什么?”仲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深怕自己错过了这句话,忙试探地问:“将军……将军您放我了?”
    琥烈伸手去抹了一把脸,现出十分疲惫的神色,身上的玄色披风因为他的抬手而滑落在石栏之后,委顿成一幅凌乱,一甲忙走过来抓起披风,抖开重新披在他的身上。
    “一甲,要他们放了他。”琥烈裹紧了披风,再也没有看惊喜交织的仲秀一眼,大步急匆匆走向宫门。
    步入将军府。
    他的脚步缓滞下来,脑海里一直纠结着他与她的念想。
    忽然半空中传来一丝尖锐的鹰啸,他突然从迷惘中惊醒,抬起头来,只见湛蓝色的苍穹之上盘旋着一个小黑点,那黑点越飞越大,在半空中绕了几圈后直飞到他的肩头之上。
    他伸手顺着秃鹰背上灰黑相间的羽毛轻梳,那秃鹰伸喙到他的鬓前摩挲着,极为亲呢,琥烈微笑道:“越翎,辛苦你了!”视线落在秃鹰金黄色粗壮的右爪上,那右爪上赫然挂了一只小巧的竹筒。
    取下竹筒拨开盖子,他伸手去从竹筒里拈出一张字条,展开。字条之间字迹柔软,显然出自女子之后,只见写到:“已分离,与其弟汇合凤翔山,可往。”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但他却明白了所有。他缓缓将鹰递交给一甲,吩咐一甲小心饲养,眼神投向秃鹰飞来的那方,眉宇间的悲哀越加深浓。
    真像,快要水落石出。
    思筠轻巧地落在树荫之中。
    放眼看去,只见河水幽然,桫草飘摇,却不见了竹猗的身影。
    她是约了他在这里见面了,可是他又去哪儿了?总是让她去寻找他……
    “竹猗!”她唤了一声,树影摇曳,枝叶沙沙,无人回应她。思筠蹙着眉向河那头走去,难不成竹猗还没有玩够水,又泡到河水里去了?但去河水畔立了半晌,还是没有什么人影,思筠开始气结。这可恶的小子!
    “竹猗!你跑去哪儿了!你给我出来!”她大声唤着,但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她气得扯下一根桫草在手里折了几折,环顾之下,无奈地逆游而上,想找到竹猗。
    走了片刻,越是接近悬崖底,河流两侧的桫草更加茂密,树林更加密集,脚下的泥土带着深深的湿意,就在她因为找不到竹猗而心烦意乱时,忽然瞥见在树林缝隙间看到了一丝五色的光彩。好奇之下,她向着那五色光彩走去。
    绕过眼前的参天古木,眼前隐约透在树杆后面的五彩更加浓溢,随着脚步的前行,那奇景渐渐打开,等她完全穿行过林木,看清眼前的景时,不由得心灵颤震!
    眼前出现了一片约有一个捕云阁占地那么大的空地来,在那片浸了深深湿意的泥地上,全被五彩缤纷的花朵铺满,那些花朵儿仿佛是从大地滋生出的精灵,一朵缀着一朵,一朵连着一朵,密密层层,挤挤挨挨,将那片地铺得没有一丝儿缝隙,红得似血,白的胜雪,紫的迷离,蓝的晶莹,又或是间插着杂色相间的花朵,鼻间尽是芬芳馥郁的香味。乍然而看,仿佛是从天上不小心洒落了朵花,散成凡间的花海。
    思筠不知不觉走近花朵,来到最近的一株紫色花朵前俯下身去,深深嗅了一口让人迷醉的芬香——这是自然的结晶,还是人为的盛迹?!
    轻轻抚上那朵花瓣,微凉的感触从指间传入心底,思筠不由得喜欢至极。或许是因了这蝶精的身体,因为蝶身恋花,以至如今到花朵,就无可抗拒的喜欢?
    这花朵是一开始就生长在这斯的么?这些花朵都是一个模样,只是颜色不同罢了,看样子,全是一种她不曾悉知的花朵。
    思筠放眼看着这片花海,怔怔的,心绪被扯得袤远……
    “喜欢么?师姐……”一声充满了磁性的声音远远的响起,她抬起头来,花海的那头,隐约可以看到一条由花藤缝织而成的软梯直通向一株大树,那大树树冠上有一个巨大的“鸟巢”,鸟巢的藤门被开了,一个红衣胜火的俊美少年从门口顺着花藤滑下,远远的盯着她,幽幽的问。
    “这……这是你种植的么?”思筠怔怔的问,视线还在花海上来往逡巡,就是不舍得那让人眩目的色彩。
    “是啊,借用法力,花了五天时间种植而成的。”竹猗微笑着,竟踏足花瓣之上,竟只借着那花瓣之力浮于花朵之上,就那样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宛如俊美到极至,无可挑剔的神祗……
    “这花……这花叫什么名字?这么美丽……”她视线还是舍不得从花朵上抽离,怔怔地看着花海,问他。
    “这花,就叫蔷婴,师姐,你也不记得了,对吧?”
    思筠心头一惊,抬起头来,双眸与他的眸子相望,怔然间,忽然觉得他眸底盈着深刻的悲哀,浓到化不开。
    “竹猗……”她咽了咽。原来这花便叫做蔷婴。
    “师姐,当初,你便是喜欢这花,喜欢到了极至,于是才取名为蔷婴的,只是……你全忘了,什么都记不得了……想必当初,我与你的点点滴滴,你也全都忘了吧?”竹猗笑着,那笑里却全是苦意,一种透心凉的苦意。
    “竹猗……”思筠唇齿间逸出了他的名字,可再后面的话去卡在咽间,说不下去。她能说什么呢?她本就不是她。
    思筠忽然悟了。原来竹猗一直来都是喜欢着蔷婴的,但不知道是他一直未曾表白,还是蔷婴一直装傻,以至在蔷婴的魂魄离开之后,他们也未能更进一步。而今已是李代桃僵,她虽然占踞了蔷婴之体,但却不是那个竹猗一直深深喜欢,一直偷偷暗恋着的蔷婴。
    想起在怡情楼他对她的有些儿邪坏的模样,想起他对她照顾的点点滴滴,思筠的心头忽然涌起了深深的内疚。如果她并没有占踞了蔷婴的身体,那么蔷婴与竹猗之间,应该会有极美好的一段吧?可是她却只能深爱琥烈,就算是竹猗对她再好一千倍一万倍,她也只是思筠,而不是蔷婴。她已全给了琥烈的爱,无法再瓜分给竹猗。
    思筠忽然痛恨自己,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骗子,以骗取竹猗对蔷婴深深的爱恋……
    “感动么,师姐?”竹猗的眉宇间又浮起了那付玩世不恭的邪坏,可是思筠却总有种他在强装开心的错觉。
    “嗯。”思筠点点头。
    “来。”竹猗只说了一个字,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示意思筠。
    思筠犹豫了一下。也罢,现在,她并不是思筠,也不是姒筠,她就是蔷婴。这一刻,她在竹猗眼中就是蔷婴。她伸出素手,轻轻放置在他的掌心之上,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向花海的另一头走去,脚步一踏触到娇柔的花瓣,便由竹猗手掌传来的法力让她浮在花朵尖上。此时此刻,她如何能告诉竹猗,她并不是蔷婴?
    她做不到!更何况接下去,她就要见到蔷婴的师父,并跟随着那个已经找到狁如意的师父一起去寻找灭戬氏的宝藏!如果她一旦说出真像,那个从未谋面的师父又会如何对待她?
    也罢也罢,这一刻,就权当自己是蔷婴吧,等寻找宝藏的事尘埃落定之后,她便会将一切真像告之竹猗,还有她喜欢了两世的琥烈!
    “在想什么?”竹猗轻柔地问,仿佛一大声,就惊醒了这片由花朵缔造的梦境。
    “我……我在想,这花朵便会在这里继续生存下去的吧?在这样美丽的地方,也该有这样美丽的花朵……”
    “不!”竹猗转过头看着她,嘴角那丝笑意竟有了几分残忍之意,道:“这花朵为是用法力催生出的,它已是加速自己的生长,加速自己的花期,当然也在加速自己的死亡,我们离开后,我们相不出五天,它们就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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