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尽头餐馆

第4章


 
    “哦,”他猛地说,“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我们这个伟大族系的最后一个人。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零世。” 
    “是一世。” 
    “零世,”老人争辩道。赞福德并不喜欢他的声音。对赞福德来说,这声音总是像指甲划过黑板一样,尖锐刺耳,在他的灵魂深处刺响。 
    他笨拙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嗯,是啊,”他喃喃地说,“嗯,您瞧,关于花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本来确实是想在您墓前献花来着,可您知道,商店里的花圈刚好卖完了……” 
    “根本就是你忘记了!”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四世断然说道。 
    “可……” 
    “太忙了。从来想不起别人。活着的人都这样。” 
    “两分钟,赞福德。”福特充满敬畏地耳语道。 
    赞福德紧张得坐立不安。 
    “可是,可是我真的打算献花来着。”他说,“还打算给我的曾祖母写信,只要我们一逃脱这……” 
    “你的曾祖母。”这个憔悴的老人自言自语道。 
    “是啊,”赞福德说,“嗯,她还好吗?您瞧,我会去看望她的。可我们首先得……” 
    “你‘已故’的曾祖母和我都挺好的。”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四世刺耳地说。 
    “噢。哦。” 
    “只是对你感到很失望,年轻的赞福德……” 
    “是啊,嗯……”赞福德突然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无力再控制这次谈话了,身旁福特粗重的呼吸声提示他,时间在一秒一秒飞快地溜走。噪音和震荡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一片昏暗中,他看见崔莉恩和阿瑟的脸变得苍白,眼睛一眨不眨。 
    “嗯,曾祖父……” 
    “我们跟随着你的每一步,结果却感到相当泄气……” 
    “是啊,您瞧,正如您此刻所见到的……” 
    “更别提丢脸了!” 
    “您能听我说几句吗……?” 
    “我的意思是,在你的生命里,你都在干些什么啊?” 
    “我正在被一支沃贡舰队攻击!”赞福德终于大叫起来。虽然表达方式有点儿夸张,但要表达出这次谈话的基本出发点,这是他惟一的机会。 
    “一点儿也不让我惊讶。”瘦小的老人耸了耸肩说。 
    “问题是,您瞧,这件事现在正在发生。”赞福德发狂般地坚持道。 
    鬼魅般的祖先点了点头,拿起阿瑟・邓特刚才带进来的杯子,饶有兴趣地观察起来。 
    “嗯……曾祖父――” 
    “你知道吗,”鬼魂打断了赞福德,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参宿四星系5号星在轨道上的运行情况稍稍有点反常?” 
    赞福德不知道,同时认为这个消息很难和当前的噪音、逐渐临近的死亡,以及其他种种情形联系起来。 
    “嗯,不……您瞧。”他说。 
    “把我晃荡得在我自己的坟墓里转圈!”这位祖先咆哮道。他砰地把杯子放下,伸出一根枯枝似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赞福德。 
    “这全是你的错!”他尖叫着说。 
    “一分三十秒,”福特喃喃地说,头无力地枕在手上。 
    “这,您瞧,曾祖父,真的,您能帮帮我们吗,因为……” 
    “帮帮?”老人的反应活像是被要求吃下一只臭鼬。 
    “是啊,帮帮我们,或者类似的什么,就现在!否则的话……” 
    “帮帮!”老人又重复了一遍,活像在一个狂欢宴会上被要求和着法式炸薯条吃下一只烤得嫩嫩的臭鼬。他一脸震惊,呆在那里。 
    “你成天在银河系里游荡,和你的”――这位祖先挥了挥手,充分表示出他的轻蔑――“和你的这些邋遢朋友们在一起,忙得没有时间在我的坟前献花,这可是连塑料做的机器人也会记得的事啊。对你来说当然更有意义,但你却没有做。太忙了。太新潮了。太无神论了――直到你突然发觉自己陷入了某种困境,于是突然发疯似的关心起我来!” 
    
    他晃了晃脑袋――很小心,免得打扰另外一个脑袋的睡眠,后者已经有点睡不安生了。 
    “好吧,我不知道,年轻的赞福德,”他继续道,“我想我必须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一分十秒。”福特毫无表情地念道。 
    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四世好奇地打量着他。 
    “为什么这家伙不停地念叨数字?”他问。 
    “这些数字,”赞福德简洁地回答说,“是我们还能活命的时间。” 
    “喔,”他的曾祖父说,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对我不起作用,毫无疑问。”于是他走到一个更昏暗的角落,开始寻找别的东西来摆弄。 
    赞福德感到自己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了,他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跨出这一步,干脆彻底疯掉。 
    “曾祖父,”他说,“可这对我们起作用啊!我们还活着,但现在马上就要失去我们的生命了。” 
    “好。” 
    “什么?” 
    “你的生命对任何人又有什么用呢?每当我想起你是怎样对待你的生命时,有个说法就会无法遏制地钻进我的脑子里,‘猪耳朵’,一文不值。” 
    “可我毕竟当过银河系总统啊!” 
    “哈,”他的祖先嘀咕道,“这份工作对一个毕博布鲁克斯来说,又能意味着什么呢?” 
    “什么?起码是你认识的惟一一个总统吧!整个银河系的!” 
    “狂妄的臭小子。” 
    赞福德困惑地眨着眼睛。 
    “嘿――嗯,你又是什么呢,伙计?我是说,曾祖父。” 
    这个驼背的小个子老人大踏步走到他的曾孙面前,严厉地敲打着他的膝盖。这样做的结果是提醒了赞福德,自己正在和一个鬼魂说话,因为他被敲打了却毫无感觉。 
    “你我都清楚,当个总统意味着什么,年轻的赞福德。你知道,是因为你已经当过了;我知道,是因为我已经死了,这给了我相当不错的洞察力,洞见秋毫。我们这儿有个说法,‘生命在活着时被浪费了’。” 
    “是啊,”赞福德苦涩地说,“相当正确。相当深刻。我现在需要的正是箴言,就像我需要在脑袋上多几个洞一样。” 
    “五十秒。”福特・长官咕哝道。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四世问。 
    “正在斩钉截铁大发议论。”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说。 
    “噢,是的。” 
    “这家伙,”福特轻声冲赞福德嘀咕道,“真的能帮我们吗?” 
    “反正也没别的人能帮我们了。”赞福德耳语道。 
    福特沮丧地点了点头。 
    “赞福德!”鬼魂突然说,“你成为银河系总统是有目的的。你忘了吗?” 
    “我们能晚点儿再讨论这个问题吗?” 
    “你忘了吗?”鬼魂坚持问道。 
    “是的!我当然忘了!我必须忘掉。在得到这个职位时,他们会审查你的脑部,这你也知道。如果他们发现了我的头脑中满是阴谋诡计,我会马上被重新扔到大街上,什么也得不到,除了一大笔抚恤金、一个秘书班子、一支舰队以及两副破嗓子。” 
    “哦,”鬼魂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到底还是记起来了!” 
    他停顿了片刻。 
    “很好。”他说。这时,噪音停止了。 
    “四十秒。”福特说。他看了看表,拍打它了两下,然后抬起头来。 
    “嘿,噪音已经停止了。”他说。 
    鬼魂的小眼睛里闪着光,恶作剧地眨巴着。 
    “我已经暂时把时间放慢了。”他说,“这段时间刚好够你理解我说的话。我讨厌你把我必须说的一切通通当成耳边风。” 
    “不,你听我说,你这个把一切都看穿了的老家伙。”赞福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第一――感谢你停止了时间以及所有这些鬼东西。好极了,太棒了,简直美妙。但第二――我不会感谢你那些说教,懂吗?我不知道那件所谓我注定要去做的伟大事情是什么,看起来我似乎是被注定了不知道。这让我感到愤怒,明白吗? 
    “过去的那个我知道那件事,过去的那个我很在意那件事。好,一切都好,除了一件事:过去的那个我是如此在意,以至于他进入他自己的大脑――也就是我的大脑――把知道和在意的那些部分锁闭起来,因为如果我知道、在意的话,我是做不成那件事的。我当不了总统,也没办法偷走这艘飞船。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 
    “但是,我原来的那个自我把他自己给消灭了,不是吗?通过改变我的大脑。好吧,这毕竟是他的选择。但是,目前这个全新的我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另外,不知怎么回事,我现在选择了不去知道、不去在意那件大事,无论它是什么。这就是我所要求的,也是我所得到的。 
    “除了一件事,我原来的那个自我还留下了一些残余,这些残余部分想控制现在的我,他在我大脑里那些被他锁闭的部分中保留了一些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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