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娇百媚(盛世清梦)

第26章


    寝房内,唯有景宁一人,将桌上的药包一一拆开,拨开里头繁杂的草药,从内里,掏出了一块裹得紧紧的碎布。
冷宫 冷宫(7)
    冲着阳光,那上面写了一行细密的小字,若隐若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原来,他与她想到一起了。
    眯着眸,景宁微微一笑,走到熏香铜炉旁,揭开镂空铜盖子,将手中碎布放进那火炭之中,眼看着它一点儿一点儿地烧掉。
    八月二十,秋静去御药房为景宁取药。
    八月二十一,尚服局的宫人们来北五所送日常的用度。
    本来,贬谪冷宫的人,不应该再享有宫廷份例,可因着这里住的大多是先帝爷时期的妃嫔,太皇太后心善仁慈便破例了很多规制。甚至就连刚进来的福兮和景宁,也享有了这份特赦。
    尚服局送来的好些服饰都是崭新的,先到的是颐和轩,最后才是最偏僻的景祺阁。
    从颐和轩退出来,没等她们进到符望阁,就被前来的人给拦住了。
    手上拿着一块宫廷供奉的令牌,秋静严肃端然地看着她们,道:“内务府旨意,份例进入符望阁之前,需要进行检查。”
    尚服局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怠慢了她,只得递上了手中托盘。
    秋静走过去,伸手翻看了一遍托盘内的首饰衣物,又细细检查了一遍那些器物的质地,半晌,看似随意地道:“哪些是送给佟太妃的?”
    其中一个宫婢怯生生地走上前,“奴婢手上的就是。”
    秋静靠近,煞有介事地又翻看了一阵,才点了点头,“好了,可以送去了。”
    宫人们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领旨朝她敛身揖了个礼,错身,离开。
    夏末的天气开始变得凉爽,景祺阁东厢的门大敞着,尚服局的宫人来送份例的时候,景宁正好靠着窗棂扇凉。
    宫人们看不见她的脸,只见那抹纤细窈窕的背影,明媚的阳光洒了她一身,自有一股悠然宁静的味道。
    “宁主子,奴婢们来送份例,请您查验。”
    景宁没有转身,伸手摆了摆,“就放在那儿吧,劳烦你们费心了!”
    被贬进冷宫中的女人,不是如一潭死水,就是疯癫痴狂,像她这般从容淡定的倒是不多。宫人们看她这般,不禁心虚地看了一眼那托盘中的服饰,交换了个眼色,就敛身告退了。
    秋静回来的时候,尚服局的宫人们已经退出了景祺阁。
    听见脚步声,景宁微微转过身来。
    “东西可放进去了?”
    秋静点了点头,“那些宫人们不曾有察觉。”
    景宁将手中团扇放下,清淡的目光这才辗转落在那托盘内的服饰上。
    都是崭新的东西,份额照往常丝毫不差,只是,那宫绸被换成了云缎,云缎换成了绵绸,分量不足的银器首饰,有一些竟然泛起了雪花白,细细一看便知是淘换下来的旧物。想她初入冷宫,这帮宫人就已经这般欺负她了,往后还不知会偷换多少。
    “主子,让奴婢去找她们理论……”
    送给符望阁那边的都是精品,送到景祺阁的却是以次充好的旧物,这帮尚服局的宫人偷换敷衍,当真是欺人太甚。
    景宁摇头,淡然一笑,“不过就是些东西罢了,反正也用不上,何必去和她们争辩。”
    她要的,岂是这些凡俗的首饰器物,更何况贬谪冷宫,不过是权宜之计。要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离开,隐忍一时,又算得了什么……
    坐到桌前,她拿起粗瓷的茶盏,里头的茶是凉的,却喝得津津有味。沉吟的目光淡淡地落在某一处,似在静静出神,却又像在发呆,只是那清眸明澈,蕴涵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冷宫 冷宫(8)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直到日暮西斜,天边泛起了一片鲜艳明丽的霞光,景祺阁外才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门,一直是开着的。
    仿佛是在等着什么人。
    景宁端着身子坐在棉褥粗布的软席间,看到出现在门廊上的身影时,蓦地笑了,端着茶盏,慢慢地啄了一口,不动亦不语。
    门口站着的孙蓉虽没有她那么好的定力,却是宫里头浸润多年的老嬷嬷了,什么人没见过,可眼见她这般淡然从容,还是微微怔了一下。
    “老奴给宁主子见礼。”
    孙蓉缓步走过来,离着不远的距离站定,拱手揖礼,满目恭敬。
    景宁这时才放下茶盏,“是孙嬷嬷啊,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小的东厢偏殿来了!”
    几次三番去拜见,都被挡在门外,此番人家主动送上门来,她反倒淡定了。想来,果真是主动的人讨不到好处,偶尔享受一下这种殷勤,感觉还真是不错。
    孙蓉敛着眉目,目光凝在一处,“宁主子,我家主子有请。”
    景宁微微一笑,站起身,好整以暇地道:“本该我这个晚辈去探望佟太妃的,怎好劳烦她老人,劳烦孙嬷嬷前方带路了。”
    符望阁和景祺阁离得不远,顺着朱红的宫墙一路走,半盏茶不到的工夫,便来到了那熟悉的两进院。
    院中芙蓉树依然葱茏,但她再不用站在井边等候。
    一直紧闭着的寝门此时却没关,虚掩着,微微敞开了一角,午后酷热的阳光顺着寝门直射进去,带去了一室刺眼的光。
    在那雕花窗棂边,站着一抹干瘦的身影,拿着铜壶正细致地为那些花花草草浇水。
    能在冷宫中熬过数十年清苦,而始终甘于平静,始终可以保持从容的,一定不是普通人,而眼前这个已是中年的女子,就是一个不普通的人。
    景宁缓步走过去,朝她躬身揖礼。
    “臣妾乌雅氏,拜见太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这是她第一次见佟太妃,先帝妃嫔之一,当今皇上的嫡亲姨母,与纯妃同宗同支的佟佳氏□珍。清淡的妆容,那浸满了岁月痕迹的脸上,眉梢高挑着,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眯,倨傲孤高,像是一朵孤芳自赏的白兰。
    “起身吧,无须多礼。”她朝景宁摆了摆手。
    “多谢太妃娘娘!”景宁再次敛身,然后退到一旁,顺便微不可知地打量了一下整个寝房。
    佟太妃今日穿的是一件最朴素的罩衫,陈旧的颜色,衬着简单的旗髻,连个提色的发簪都没戴,眉黛弯弯,虽然朴素却中规中矩,极是符合冷宫中女子的装束。
    佟佳氏□珍将铜壶中的水徐徐注入花木之间,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早就听闻,北五所来了一位蕙质兰心的宫人,不仅对下人们体恤有加,甚至就连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太妃和太嫔都是多加照拂,此番一见,果真是风姿独特……”
    平淡的声音,没有语调起伏,却也不带丝毫的褒奖之意。景宁抿了抿唇,牵起了一抹浅笑,“娘娘取笑了,臣妾是戴罪之身,如何当得起"蕙质兰心"这四个字……”
    看着那水慢慢没入泥土,佟佳氏□珍放下铜壶,转身看她,疏冷的笑中带了一抹意味深长,“你何必自谦,依哀家看,你不仅仅是蕙质兰心,甚至……还很贴心呢!”
    她说罢,从袖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玛瑙指环,双手夹着,似笑非笑地递去一个目光,“这东西,是你放进份例里头的吧!”
    明媚的阳光斜斜地透进来,正好打在那玛瑙指环上,绯色含翠,晕开一抹淡淡的光晕。
    景宁倏地抬眸,目光从那指环缓缓地来到她的脸上,在绯色锦缎衣料的辉映下,佟佳氏□珍深陷的眼底透着一抹精光,笑得凉薄。
    “什么都瞒不过太妃娘娘的眼睛……”
    这指环的确是趁着尚服局来送份例的时候,秋静借核查之故混在里头的,不过是为了让她亲自召见自己。
    “你不用奉承哀家,哀家老了,没精力也没心思与你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她说着,将手中的指环啪的一声放到身前的花架上,那原本含笑的凤眸此刻也染上了丝丝的不耐烦。
    这么快就想打发她走了……
    宫中传言,佟佳氏太妃性情孤高冷傲,深居简出,因着高贵的出身,就连内务府那些仗势欺人的奴才们都礼让三分,用度份例从不敢以次充好。此番一看,果真是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这东西,可是慈和皇太后……交代臣妾要送还给您的呢,太妃娘娘缘何要拒绝呢!”
    景宁双手交握站在门廊内,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似一束耀眼的强光,直直地射进佟佳氏□珍幽暗的眸中。
    扶着铜壶的手陡然一僵,佟佳氏□珍蓦然转身,可那手却来不及收回,碰落了铜壶,只听光当的一声,壶里面的水溅了一地。
    “你,简直是好大的胆子……”
    她眯起凤眸,眼底透着一抹危险的厉芒,“慈和皇太后早在十年前就已过世,如何会交代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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