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62章


  八哥再聪明,也不会说出它没听到的人说的话来。必是有人说了,它听到了,方才学舌。这几日里她没说过这句话,也没听到别人说过这话,而这个鸟笼是一直放在这里的,必是有人在她睡着的时候说了这句话!
  回想到自己刚才那有些诡异的入睡,风敛月不由得蹙紧了眉。点了自己睡穴的人是谁?是不是楚决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说这句话的人又是谁?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忽听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像是楚决明的脚步。风敛月又朝着窗子看了一眼——来者是她的两个伙计。她微微一笑,叫他们进来,那两个伙计见她无恙,也十分欢喜:
  “大小姐,您没事吧?我们刚刚赶回来,让村里人腾了几个屋子借宿两天,听村老说您住在这里,大伙儿不方便一窝蜂地跑过来打扰您,我们两个便先过来看看了。”
  “你们刚刚赶回来?”风敛月一愣,沉吟片刻,道,“我受了些伤,这些时日劳烦楚大人帮忙照料,现在既然你们来了,我也不叨扰他了,等下略微收拾一下,你们扶我出去,搬到马车上呆着罢。”
  “不必。”楚决明恰于此时折回来,一双手湿漉漉地拿着刚洗干净的锅碗,“你身子不适,还是留在这里休息舒适一些,照料你的伙计住在外间也方便。至于我,去跟秦大人挤一挤就行了。”
  那两个伙计忙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物事,笑道:“有劳大人照顾我家大小姐。”
  风敛月便让那两个伙计帮楚决明收拾行李,两人一坐在床上一站在门边,眼瞅着他们忙碌,一时默默无言。片刻之后,她忽然开口问道:“是不是刚才我睡着的时候,车队回到村子里来的?”
  “是。”
  “呀,我刚才睡得太沉了,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刚才到了,但没有谁立刻过来,所以没吵着你休息。”他浅笑,“这样也好,让你小寐一会儿,养养精神。”
  风敛月一窒,只觉得胸口如遭大锤重击:“他骗我!刚才一定有人来过的,否则我怎么会突然睡着,否则八哥怎么会突然说出‘大人不要’!其中一定大有蹊跷。”她起了疑心,便将先前的事情一一回忆起来,仔细琢磨。楚决明身后衣裳上的一小片可疑污迹,被她提醒到的时候脸上忽兀的红晕……突然间,她想到了一种可能,脸色立时大变。
  “怎么了?”楚决明瞧见她鲜花一般的容颜瞬间惨淡如一张苍白的纸,忙问道,“又觉得不舒服了?”
  “……没什么。”风敛月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勉强一笑,“刚才一直劳烦楚大人照顾我,是否耽误你的公事了?要不您先去跟秦大人打个招呼,东西等下我叫他们送去就行了。秦大人已经抵达,不马上去见他,恐怕有些失礼。”
  “眼下已经没什么公务了。”楚决明淡淡一笑,“等下收拾好了我再去拜见秦大人也无妨,他不会见怪的。”
  风敛月凝视着他俊俏的脸,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低头咬唇不再多语。那两个伙计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楚决明见状回头,道:“我先过去了。”她只低低“嗯”了一声,先前的伶俐口齿再也不见。而他忽然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怔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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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衣本无缝
  9、天衣本无缝
  
  这一夜不说是风敛月如何辗转反侧半晌才朦胧睡去,那边楚决明不知为何也睡不着,秦南星见状笑道:“莫非是孤枕难眠了?要不要和我共用一个枕头?”
  楚决明咬牙笑道:“不必不必!今晚天气实在太热了。”一面说,一面不由自主地往外挪了挪身子,尽量离秦南星远一点。
  秦南星见状好笑,越发坏心眼地要朝他这边挨近:“这等漫漫长夜,员外郎也不觉得寂寞难耐?”
  “不会不会,我马上就要睡着了。”楚决明知道秦南星的性情,你越是惊慌失措他越是得意,当下只得努力镇定,竭力压抑住立刻跳起身来落荒而逃的冲动。
  秦南星叹了口气:“可是我实在睡不着啊……”
  楚决明毛骨悚然,压低了声音答道:“求求你,别再戏弄我了……我还想保着这条小命呢。”
  次日,楚决明找了个借口又去土地庙那里探望。风府的那两个伙计倒也乖觉,一个推说要去洗碗,一个推说要去喂马,都回避了出去。于是他便将写匿名信者乃是谢敏敏之事告诉了她。
  风敛月闻言恨恨道:“竟然是她!哼,我先前还以为是那几个高价卖粮的大户做的,若非你告诉我真相,我还真不会料到是她搞的鬼。”她一听说是谢敏敏告的密,就很快想起去年谢敏敏在市集上试图勾搭陆无眠的事情来,谅来谢敏敏是因为那次没有得手记恨上了她,所以才要投书陷害,给她添堵。
  风敛月咬唇沉吟,心中忿忿难平,微垂的长长的眼睫毛半掩住了潋滟明眸。楚决明不禁抬手,指尖抚过她微锁的眉心,低声道:“眼下你既然已经知道是谁对你心怀恶意,以后多小心一点防备着她也就是了。”
  他温言宽慰,风敛月却是身子一僵,迅速往后一缩避开他的手,觉察到楚决明愣了一愣,忙笑着解释道:“白日里人多眼杂的,叫人看到了不好……”
  “那,我在这里呆久了更不好,我先回去,你且休息罢。”
  “别走别走!”风敛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叫住他,“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什么事?”她既然软语挽留,楚决明心里方才被惹起的那点点火气也就消了,于是便和声相询。
  风敛月欲言又止,垂目摆弄着腰带,道:“我们几时赶回霍州?”
  “明日一早就走,你今晚得要早一些歇息了,免得精神不济。”
  她分外把头低了一低,慢慢地说道:“那,你们……你们几时离开霍州?”
  楚决明沉默片刻,方才答道:“珺州是我们这次下来赈济的最后一处,等赶回到霍州,将此番赈济的情况大致核算过,大概要用十天半个月的,完成了也就走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便陷入了一片沉寂,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之声——这两个素日口齿伶俐的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但保持沉默也只能昭显出心中的尴尬。过了一阵还是风敛月咳嗽一声,开口道:“决明,我渴了,能否先麻烦你替我倒杯水来?”
  楚决明应了一声,去帮她倒了杯水,她伸手欲接,他却不给,而是像先前那般把水杯递到她唇边。风敛月心中暗叹一声:就算没有秦南星,他们两个的露水情缘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何必又做出这等姿态?
  “待到回到霍州之后,你……能否抽出一日的空闲来?我有点事情,得要劳烦你随我走一趟。”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这个要求说了出来,抬眼看见楚决明神色不对,连忙解释道:“你莫要想歪了,这算是一桩公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不说你怎么知道我想歪了?”楚决明微微笑了笑,一本正经地反问道。风敛月又好气又好笑,推了他一把:“少跟我逗趣了,说正经的——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楚决明忙道:“不要乱动,当心这水泼你身上——你说要哪一天?”
  “我现在也不好说,不过前一天晚上我会让人去给你捎个口信的。”风敛月垂眸浅笑,“先说好,到时候你莫要穿官服,寻常便服就行了。”
  “为什么?”楚决明反手将杯子搁在案上,好笑道,“说是公事,又怎地特地叮嘱我穿便服?”
  风敛月白了他一眼:“霍州城里的富商大户们眼下第一恨的是秦钦差,第二恨的是你,我怕你独自一人又穿着官服外出,会被大家认出来并用愤恨的目光给活活看杀。”
  “好好好,到那天我不穿官服就是。”楚决明含笑道,“你弄得神神秘秘的,到底要搞什么鬼名堂?”
  “到那天你就知道了。”她轻掠云鬓,忽然笑得十分甜美妩媚,“这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你定会不虚此行的。”
  
  一路无话,车队顺利归返霍州城后又过得七日,楚决明晚间正在官邸整理文书,官邸中一个姓林的小厮过来送茶水,觑着左右无人,便悄声道:“大人,刚才风员外让小的捎个口信来,请您明日辰时一刻左右到城东门外去,路途有些远,得要耽误您一日时间,还需要骑马过去。倘若您找马不方便,她可以替您备着。”
  楚决明听了便微微笑道:“不必——她给了你多少赏钱?”
  那小厮笑道:“不瞒大人说,我爹在风员外的铺子里干活,小的本说举手之劳不必挂齿,但风员外还是打赏了三两银子。”
  楚决明心知他必是抬高了数目,却也懒得计较,给了他六两碎银。然后随便编了个借口去找秦南星请了假,次日早上依约前往。他换过便服骑马来到城东门外,不一会儿果然见到风敛月独自一人骑马过来,一身窄袖紧身的樱草色行装,头上戴着洁白的透额罗,俨然是一副要出外郊游的模样。她远远瞧见他,扬手示意,马不停蹄,楚决明只得随着她一路前行。待到离霍州城颇远,方才纵马追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自个儿骑马出来?腿上的伤都不碍事了?”
  “原来的伤也不重,大夫说都已经没事了。”风敛月手上的伤也已经愈合,只是疤痕仍在,所以她今日外出特地选了一身袖口处缀了宽宽的精致镂空滚边的衣衫,将双手遮盖住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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