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86章


他顺势向前跃出几步,猛然回身又侧头避开第二匹扑上来的狼,手腕一振,又将它的头部生生砍断,两头恶狼腥热的鲜血喷洒了一地。后面的几匹狼见势不妙,倒退几步一时不敢上前。说时迟那时快,屋顶上的风敛月已经拆开鞭炮取下一支炮仗,在火把上点燃引线后立即扔向它们,炮仗炸开来,虽然没有炸中目标,却已经足够将它们逼得更往远处躲。而风敛月这情急之下的挥手一掷力度也过猛了些,失去平衡的身子晃了几晃,幸好被徐云帆一把抱住,才没有摔下去。
  不过是转瞬间的工夫,但秦将离已经上得屋顶来,手中匕首上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滑落。
  “很好!”他清冷的声音里似乎比往日多了一分赞许的笑意,顺手撕下一块衣角,擦拭掉锋刃的血迹,“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罢。”
  他扔出炮仗的准度和力度自然要比她强得多,几声炮响之后,便有好几匹狼被炸伤炸瞎,凄厉地嗥叫着逃走了。余下的狼亦不敢再轻举妄动,徘徊了一阵终于退却。风敛月见状,知道今晚定能平安无事,心一松懈下来,浓浓的睡意便往上翻涌,不由得打了几个呵欠。
  “今晚还不能下去,就在这屋顶上睡罢。”目光所及之处已看不见狼影,秦将离搁下手中的炮仗。
  “这……可以吗?”风敛月愕然地左顾右盼,“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下去了怎么办。”
  “摔残了就埋掉,摔傻了就用车跟着粮食一块儿运走。反正马匹都还在。”他难得心情好,居然一反常态地幽默了一句——不过却是一点儿也不好笑的冷笑话。
  风敛月勉强干笑了几声,犹豫了一阵,还是找了个稍微平缓一点的地方躺了下来。眼波瞥向依然端坐的秦将离,不由得问道:“那你不睡?”
  “我守夜。”秦将离回答,顺手熄灭了火把,浓重的夜色四合,隐没了他英俊而警肃的脸庞。他们一路行来,都是受他照顾比较多。风敛月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心知秦将离决定要做的事自己说了也没用,于是唯有道一声:“又要辛苦你了。”
  她刚刚阖上眼皮,这才想起刚才徐云帆一直默不作声,闭着眼说道:“云帆你在做什么呢?也快睡吧——我这边稍微平一点,你靠过来些。”
  少年似乎在发怔,隔了一阵子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踌躇了片刻,还是挨着她躺了下来。
  虽然他依然不说话,风敛月还是能觉察到他的态度已经与先前有些不同,心中不由得想道:“今晚这一闹倒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面前这两位的态度都缓和了不少。哈,云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闹别扭得快,好得也快。”
  她过于疲累,不过一会儿就当真睡着了。没有觉察到,身边的徐云帆一直清醒着不敢入睡,时刻都在预备着她要是翻身滚落的时候及时拉住她。他凝视着她的目光那般复杂,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所能够流露出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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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生蒙棘
  11、葛生蒙棘
  
  林慧容说过,她旧部的据点就在当阳山附近一个叫“石道村”的地方,距登封不足百里,距太室、少室山之间的轩辕关更只有五十里地。而这两地,俱是西去长安的兵家必争之地。虽然她动身得早,但队伍里百分之九十七的成员都是从洛阳救出来的一众娇弱女子,二十里路也要走个半天功夫。所以风敛月一行人携带着从霍州搜寻过来的粮食日夜兼程地赶,居然还能追上来。
  但此时林慧容却不在队伍里。白瑟解释道:“凤凰将军说她要先去跟旧部打个招呼,让我们在这儿等一等,等他们谈妥了再过去。”
  此处正是山脊,风敛月顺着山路延伸的方向眺望过去,果然看见山下的一处小小村落。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张望下去,角度正好。风敛月皱了皱眉,又揉了揉眼睛,才道:“我没有看错吧?他们正在——群殴凤凰将军?”
  “你没看错。”暂时担负领队任务的庞大海苦笑,“蓼蓝和裴将军陪伴她一同下去找旧部谈判,结果就闹成这样子了。”
  “怎么回事?”风敛月依然迷惑不解,“他们不是凤凰将军的旧部么?怎么胆敢以下犯上?”
  “现在她只是林慧容,被皇帝贬为庶民的林慧容。”庞大海还没有开口,与她一同赶来的秦将离已经淡淡地回答道,“她已经不是先前手握重兵的朝廷重将,根本无权指使她的旧部。”
  风敛月打了个寒噤,勉强笑道:“就算指使不动旧部,有话何不好好说呢?何必这样动刀动枪的……哎呀!”她说话时正瞥见林慧容背上挨了一拳偷袭,是以忍不住轻呼出声。旁边诸女俱是花容失色,就连庞大海这般粗豪汉子亦有些不忍心地挪了挪视线。
  秦将离冷然道:“军营里又不是生意场,哪里来的那么多温良礼让。想要别人听命,拳头和骨头就得硬,再没有什么好说的——庞大海和蓼蓝当初还不是一样用拳头招呼过凤凰将军。”
  庞大海有点尴尬地干咳一下,小声辩解道:“还是不一样的,我和蓼蓝可没底下这帮家伙下手这么狠——好歹将军当初担任过我们的教官。”
  风敛月默然片刻,又问道:“既然当真开打,跟随着林姐姐一同前往的蓼蓝和裴茕将军为何不曾出手,而是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庞大海叹道:“凤凰将军要收复旧部,他们怎么能插手?顶多是结束之后帮忙疗伤或者收尸罢了。”
  这些时日朝夕相处,林慧容虽然顶着个昔日名将的光环,却性情温厚毫无架子,队伍里的姑娘们都把她当一个大姐姐看待。当下听得“收尸”二字,个个惊骇,人人担忧。风敛月却收回了盯着村里的目光,悄悄一扯徐云帆的袖子。徐云帆会意,默默随着她走到一边去,正是下风处。估量着别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风敛月随手掠了掠被山风吹乱的鬓发,对他小声说道:“你包裹里那件靛青色面子的夹衣,可要留神点别给丢掉了。”
  徐云帆微微诧异道:“什么?”
  风敛月笑眉弯弯,有点狡黠的得意:“我先前有一对祖传的二两重雨过天青色宝石,一块当初在洛阳给了结罗,剩下的一块就藏在你这件夹衣里。你得拿好,倘若弄丢了我也再没得给你什么,只好任凭你喝西北风去。”
  徐云帆心念电转,愕然道:“你……你这是为什么?你以后都不管我了?”
  “不是不管你。”风敛月柔声解释道,“等一下林慧容倘若能够成功收复旧部,我就打算把带着的资财拿出来助她。以后只怕要囊中羞涩了,还是预先给你留点私房钱比较妥当。”
  当初他们匆忙逃离霍州之前,琼浆娘子等人将几箱金银扔进了风府后院花园的池塘里。这一次风敛月带着秦将离、徐云帆回去取粮顺便把它们从池塘底的淤泥里找了出来,一同运走,加上风敛月先前携带的胡珠白玉,价值至少也约摸有七八千两白银之数。
  这样一笔为数不小的资财,她居然这般大大方方拱手送给萍水相逢的林慧容?徐云帆依然不得其解。风敛月迎着他诧异的目光,微微一笑: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被海盗绑票,对方开价四百两银子。当时我家里其实还欠着别人的债,四百两银子也不是一个小数,可我只能答应。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命若不存,留着钱财又有什么用呢?”
  徐云帆皱眉道:“为何要这般做?是林慧容在逼迫你么?”
  “这可没有,你误解了。”风敛月摆手道,“她不会逼我送钱,也不会伤我性命。可是别人也许就会。”说到这里,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在她脑海中飞快涌现,让她的眼神和声音不由自主地平添了一分苦涩的味道,“这些时日里你一直跟着我,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我这样孤零零一个无权无势又没有高明武艺傍身的弱质女流,在乱世里根本不能够保全自己,以及一心想要保全的人。”
  如果不是徐云帆,当初她势必要被阳开泰凌-辱;如果不是秦将离,当初她和徐云帆势必要被赶上来的匈奴先遣军杀害。
  乱世里人命悬于一线,随时都有可能被劫掠,被蹂-躏,被残杀。
  “不想任人宰割,就得要有足够的武力来保护自己。”风敛月晃了晃手指,“没有足够的武力来保护自己,那么我们就得要找到一个稳定的靠山来依附。”
  徐云帆固然是会一直跟随着她的,可他的能力毕竟薄弱,与她一样需要受人帮助和保护;而对于真实身份来历去向俱不明的秦将离,她不敢完全信赖,也没有立场完全依赖。
  “传说中有卫霍之能李广之勇的凤凰将军,可以为洛阳城里的二百多名女俘牵肠挂肚的林慧容,或许就是能够在乱世里给我们提供庇护的最好人选。”说话间,她望向正在村中独力对抗二十来名壮汉的高挑女子,目光灼灼,“我冒险前去洛阳谈判,又将自家先前藏着的粮食和资财带过来捐助给她,这些都是给她雪中送炭的投名状。你想想,先帝在位时她是一品上将军,官居护国侯,二皇子委身下嫁——就是当今皇帝的二哥,被封为陈王。她被打入死牢之后竟能活着出来,我猜多半与陈王少不了关系。她这等声名显赫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若是以前遇见,寻常人岂能入得她眼里。但眼下偏偏我们遇见了……我想,这就是老天给的一个机会。”风敛月静静地微笑,“机不可失。”
  徐云帆还没有完全领悟她的心意,而在那边村里,林慧容一番苦战终于撑至最后的险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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