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95章


好姐姐,你帮我给他们送一下饭吧,不是我偷懒,忙了一上午,肚子都咕咕叫了。”白瑟笑盈盈地央求,风敛月自然不会拒绝。
  拎着只剩下最后一份饭菜的竹篮,风敛月走进了秦将离的屋子。虚掩着的门一推便敞开,狭仄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只矮桌,桌子放置在床边,桌上放置着长剑和盔甲,伸手可及。甲衣和剑刃已经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卸去盔甲的青年只着一身粗布中衣俯卧在床上,打着补丁的毯子只盖及腰间。黑发凌乱地铺陈在白色的中衣和用蓝布外衫折叠起来充当的枕头上,剑眉与浓密的眼睫毛在略显苍白的脸上划出两对墨黑的横线,还好,他的脸色已经比那日的血色全无好看了许多。
  也不知道她的动作太轻还是他睡得太沉,她把盛着饭菜的食盒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在桌上的时候他闭着的眼睛连睁也没有睁开。
  风敛月完全可以悄然离开或者出声唤醒他,可是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却让她鬼使神差地做出了某个让她接下来懊悔不已甚至无地自容的举动。
  
  “砰”地一声,视野随着身体徒然翻转。她扬起的手还没有落在秦将离身上,已经被他反手一把拽住胳膊大力掀翻在床上,铁钳一般有力的手挟制住她的手臂,青年男子的身体压覆上来,沉重的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那双方才还闭着的眼睛睁开,警肃锐利的目光射向身下的偷袭者,一怔,随即变为尴尬。
  风敛月披头散发,原本用以挽发的簪子已经到了她手上,尖锐的一端正抵着他的眼皮,传来隐隐的刺痛,是他先前随手用折断的树枝削给她的那一根。
  其实这般举动,俱是两人下意识的行为,而非出自刻意。秦将离本是习武之人,而风敛月先前也算有点粗浅的拳脚根底,加上在石道村时候的培训,遇到攻击时也会反射式地反攻回来。
  可下一刻便会醒悟过来,硬生生顿住的动作,反而将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面面相觑,咫尺之距。这般贴近,可以感觉到,两层布衣之隔的她柔软起伏的身体。被钳制在自己掌下的手腕纤纤细细,花枝一般脆弱易伤。
  “反应还正确,不过动作不够快。需要抓紧对方被戳伤眼睛疼痛难忍那一刹那再攻击其要害,或者趁机逃走。要知道,一个受了伤但并不致命的男人在盛怒之下完全可以把你撕成碎片。”秦将离的声音平静无波,就跟当初指导她们习武防身时一样镇定,却是立刻放脱了她的手腕。
  风敛月微愠,猛地一抬膝盖用力撞向他的胯-下。他当初曾这般教导过她们:就算是一身横练功夫的彪形大汉,这个部位也是十分脆弱。
  其实这种粗浅的反扑在秦将离眼里只是雕虫小技。可他还是配合地顺势向旁边一躲,任由她再一横腿把他轻易踢倒,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这样呢?”
  她骑坐在他身上,纤细的手指紧握着发簪,尖锐的簪尖威胁地抵在他脖颈上,似乎可以觉察到皮肤之下血管在随着心跳一下一下的弹动,以及脉管中汩汩血液的流动奔涌。
  秦将离闭上眼睛,掩饰地苦笑了一下。
  “这样也还是有五成可能杀不死。”
  血管有一定的滑韧性,想要用木簪一下子捅开,还是有些难度的。除了凤凰将军那种天生神力的异类,女流之辈毕竟无法跟男人比力气,不能达到一击致命效果的招数对她们而言意义并不大。
  再说……她俯下身的姿势让领口处隐约露出莹洁的□,不惹得别人兽-性大发就算万幸了,真要想杀死人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杀死。
  风敛月悻悻然挪开发簪,正欲从他身上下来,刚才被她虚掩上的门“砰”一声被人再度推开,少女清清脆脆的声音响起:“敛月姐姐你还在……啊?!”
  白瑟站在门口,张口结舌,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片刻之后慌慌张张扔下一句“我……对不起,打扰了”然后赶紧跳出门槛并把门带上。在门即将合拢的时候又猛地顿住,支支吾吾道:“敛月姐姐放心,我不会回来偷看的……我帮你们把门锁好,放心!”
  白瑟话音方落,门便“砰!”地一声锁上了,跑动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根本来不及插口解释的风敛月抬手扶额,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还不下来?”秦将离依然闭着眼睛,胸膛有些可疑的起伏,似乎在努力克制住不要笑出声来。
  “……”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刚刚要挪开身子,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门被人“砰砰砰”地用力拍了几下,吓得风敛月一激灵,然后又听到了白瑟的声音:
  “那个,呃,我想来想去还是回来跟姐姐提醒一声——在伤口长好以前,你们是不是应该……节制一点?好了,我真的走了,你们继续啊。”
  脚步声复又飞快远去,仿佛是生怕因为惊扰了他们的好事而将被修理一般。风敛月哭笑不得,唯有手忙脚乱地从秦将离身上爬起来,只想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呀!”一阵被拽扯着的疼痛从头皮处传来。原来是她的一绺发丝还被压在秦将离的胳膊下,这一慌张起身就让风敛月吃到了苦头。秦将离连忙抬手,看着她慌手慌脚把凌乱的头发和衣裳理好,转身准备离开。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却是心虚得像是刚刚偷-情却又被捉-奸在床的倒霉人士,实在是叫他啼笑皆非。
  “等一下。”他一本正经,指了指那条原本盖在他身上而后在两人扭打中滑落到了地上的毯子,“可否先帮我把它捡起来再走?”
  风敛月顿住脚步,涨红着脸俯身将毯子捡起来,抖了两下再扔回床上,转头逃也似地去了。
  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合拢。秦将离再也忍不住,低声闷笑起来。
  风敛月拿来的食盒里盛的是一大碗拌着些野菜叶及汤汁的米饭,倒也入味,还有屈指可数的几小片腊肉。秦将离吃得很慢,咀嚼得很仔细,就像是荒原上的狼,极富耐心地将猎物吞噬入腹,充分吸收消化,以备熬过他日可能会遭遇的饥寒。
  他重新躺回床上。明明那个女子早已经离去,可是被上衾间,似乎依稀还残留有她身上的气息。
  是皂角和清水漂洗过的衣裳在阳光里晒干之后残余的淡淡馨香,软软的,暖暖的,朴朴素素干干净净的气息。不复是记忆里,用在熏炉焚烧的香球所熏染出来纷繁馥郁的香气——秦将离伸手拂了拂被衾,似是自嘲般地扬了扬唇角。
  当真是弹指流年。
  调整了一下姿势——背上传来阵阵的抽痛,隐隐约约,丝丝缕缕。大概是在刚才扯到了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处。剑眉微微一蹙,他闭上了眼睛,果断地把一切杂念统统抛至九霄云外,很快地就沉入了深眠中。
  
  辽军于六月十二日傍晚方抵达轩辕关下一箭之地以外安营扎寨。十减二为一,距离林慧容决定的撤离之日还有八天。
  匈奴元帅鸠善的亲笔劝降书信也同时由一名趾高气扬的使者持弓飞马驰到关墙之下,以箭传入轩辕关。
  信中给了林慧容三个选择:第一种选择,大开关门解甲出降,既往不咎。第二种选择,自动撤军,辽军保证在半日之内不会追击。第三种选择,负隅顽抗,待辽军破关后的下场自也不言而喻。
  林慧容冷笑,一扬手,白色的纸张化为碎片,纷纷扬扬从关墙上飘下来,落在口瞪目呆的匈奴使者脚前。
  “无需书信,你把我的口头回复转告鸠善——”她一字一字说道,斩钉截铁,“几时开始攻打轩辕关自然是由他说了算,但轩辕关要坚守到什么时候,却是由我说了算!”
--> 作者有话要说:咳,大家不要扔臭鸡蛋,毕竟咱们还得体谅小秦的伤是不是?
                  雄关将欲摧
  6、雄关将欲摧
  
  六月十九日,观音成道证果之时,现千手千眼法相。此日念佛、诵经、持咒、放生、茹素犹为殊胜,具极大功德。
  辽军暂时中止了对轩辕关的强攻,倒不是因为鸠善当真有什么好生之德。大军受阻于此,已经足足七日。对方仅有区区几百名虾兵蟹将,若是在平原上对阵,己方一人一口唾沫星子足以把他们统统淹死。可这山道崎岖狭仄,对方居高临下占尽地势之利,辽军根本无法全力冲锋。
  非但白日里进攻讨不到好处,夜里偷袭亦是徒劳无功。从十二日至今,恰恰都是晴日,夜里月光极好,简直是天不助我。这座轩辕关俨然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的一粒铜豌豆,叫鸠善恨得咬牙切齿亦无可奈何。
  眼看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徒劳无功,鸠善唯有下令暂且按兵不动。辽帝之下还有分封的诸王,辽国号称有四十万兵马,羽陵部族长阿固娑与撑犁部族长结罗各领十万,坠斤部与达稽部又各占八万,剩余十余万才是鸠善的部众,也是辽帝拓跋篁嫡系直属的军队。倘若折损过大,不要说鸠善自己的地位不保,拓跋篁座下龙椅也要岌岌可危。
  一想到羽陵部族长、北路大军统帅阿固娑,鸠善不禁皱眉。辽帝拓跋篁当初立国践祚,羽陵部居功甚伟,是以礼遇羽陵部,并娶阿固娑之姊喜椤娅为皇后。一晃数年,皇后善妒无子,阿固娑又是不知收敛咄咄逼人,非但撑犁、坠斤部颇生怨尤,就连一心效忠于辽帝的鸠善也有些看不下去。譬如这次设计让贵妃堕马流产,险些惹得撑犁部与羽陵部兵戈相见,就是大大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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