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108章


林慧容苦笑,“对了,云帆的伤怎么样了?”
  风敛月的话语里稍稍带了一点暖意:“还成。”
  林慧容当时迫于形势不得不严惩徐云帆,却也也明白是冤枉了他,于是让越重楼亲自动手——这军棍行刑其实颇有讲究,可以伤筋动骨甚至伤人性命,也可以打得血肉模糊十分可怖却只是皮肉之苦。所以徐云帆挨打虽然十分凄惨,但他毕竟年少体健,先有越重楼手下留情,再有裴茕代林慧容送来的灵药,复得风敛月衣不解带地照料,伤势恢复尚可,不至于落下病根。只是风敛月叮嘱他尽量少出门,就算要出门,也得装出个伤重未复的模样才好。
  “嘭嘭嘭!”有人敲门,随即传来军医黎甘草的声音,“将军,现在可否进来?”
  “进来罢。”
  黎甘草随即推门而入,除去手臂上挎的药囊,手里还捧着两个瓷盆,瓷盆里铮亮铮亮的尽是在煮沸的水里烫过的刀器。风敛月见状起身正要回避,林慧容却叫住她,笑吟吟道:“敛月妹妹可否留下来陪我?我有点怕痛。”
  “将军怕痛的话,我这儿有点药可以缓解疼痛。”不等风敛月答话,黎甘草便抢着回答。
  “你那‘燃心蚀骨丸’我还是尽量少沾染才好,都吃过好几次了,万一成了瘾,岂不毁了我一世。”林慧容拽住风敛月的袖子不放,“妹妹别走,跟我说说话分分神,可好?”
  她这般陪笑软语,风敛月虽然怕见血腥场面,还是一个心软答应了。黎甘草让林慧容坐在凳子上,风敛月扶着她的左臂,底下搁了一个瓷盆盛血,然后开始施术。风敛月早闭着眼睛不敢看,口里有的没的乱扯一通,既是分散林慧容的注意力,也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尽管林慧容不曾呼痛或者呻吟,那滴血的声音、钝刀刮骨的声音,还有血腥的气味,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黎甘草收拾妥当出去,风敛月才敢睁眼,此时她和林慧容全身都被冷汗洗了个遍,她搀扶着面色苍白的林慧容躺回床上,服侍着林慧容喝过黎甘草熬好的药汤,又拿着帕子来替对方把脸擦拭了,道:“歇着罢。”
  林慧容“嗯”了一声,又嘶嘶地倒抽着冷气,道:“伤口好疼,歇不了。”
  “那,我去跟黎军医拿点止疼的药回来?”
  “我宁可忍着疼也不能再吃。”林慧容疼得拧着脸,语气却依然坚决,“你再跟我说说话好了。”
  风敛月无奈摊手:“刚才全都说了,要不你给想个新话头?”
  “也是,我想想……”林慧容转了转眼,道,“这样好了,你给我说说你和秦将离罢——你们和好了没有?”
  此话一出,风敛月的脸色立刻一僵:
  “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嘛说说嘛。”英明神武的凤凰将军此刻仿佛被市井闲妇之魂附体,“好歹我痴长你好几岁,跟我商量商量又不会有什么坏处……”
  “没什么好说的。”风敛月冷着脸重复。
  为了方便照顾徐云帆,她也顾不得什么瓜田李下之嫌了,搬了过来和他同住一屋,日夜细致看护。秦将离激烈反对过,但最后看她坚持居然也就不再阻拦,只是盯着她冷笑,那眼神那笑容都令她害怕。从此之后,他再也不理会她。
  原本他们之间虽也不免有些小小的摩擦不快,但闹成这样形同陌路还是破天荒头一次。风敛月觉得不解又是委屈。徐云帆对她的情意她不能否认,也不指望着能在秦将离面前弄虚捣鬼;可是,她不能忍心丢下身心俱伤的徐云帆不管,也不曾有什么脚踏两只船的念头。为何他就不能理解她体谅她?就算是不能理解体谅,也该看在他与她往日的情分上,给她多一点容忍和信任罢。试图挽回却又屡屡碰壁之后,风敛月也开始恼了,索性也开始赌气不理睬秦将离——毕竟先前多半时候,她都是被人宠着惯着的那一个,小脾气还是有的。
  “要我这个局外人说来,此事你们都各有不对,相较起来,只怕敛月妹妹你的错要多过一分。”早已看不下那两人纠结着较劲,林慧容索性一针见血,“倘若你们两个相互调换一下立场,秦将离为了方便照顾一个姑娘而跟她孤男寡女朝夕相对,你心里可会好受?”
  “……等过几天云帆好些了,我就会离开,到时候,他也应该能冷静点听得下我的话了吧。”风敛月叹了口气。林慧容说得对,倘若是秦将离这么做了,自己笃定也会打翻醋坛子的,自己先前指望着他容忍,实在是过于苛求了。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林慧容笑吟吟道,“说实话,你们两个还能有啥大矛盾。只要你回去说几句软话,彼此退让一步也就好了……不是有句老话,床头吵架床尾和么。”
  她意有所指的暧昧微笑让风敛月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啐道:“将军好没正经。”
  两人正在说笑,蓼蓝敲门进来报称有人要求凤凰将军亲自会见。听过蓼蓝简明扼要的描述,林慧容略一沉吟,道:“原来是故人来访——也罢,虽说是不速之客,还是请她进来罢,我的伤处等下还得让黎军医来换个药,暂时不便接见,就先让裴校尉替我招待下,茶水都不要怠慢了,等我这边妥当了就马上过去。”
  军中生活一向简朴,往常若有来使,多半是清水一杯打发,很少需要准备茶水待客的。风敛月闻言不由得有些诧异。眼见蓼蓝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又有一位小卒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说那位女客不耐烦闷坐在屋中久等,要出来逛一逛,裴校尉赶紧遣他来请示该如何处理。
  林慧容答道:“这位贵宾,裴茕是拦阻不得的。索性就大方个彻底,去哪里逛都随着她的意罢,反正咱们这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风敛月越发好奇,待那小卒走后忍不住询问道:“来人是谁?莫不是有什么大来头?”
  林慧容浅浅含笑:“她啊,是我家夫君的姐姐。”
  风敛月曾有耳闻这位凤凰将军早年风-流韵-事不断,不要说眼下常随侍身边、关系暧昧的裴茕校尉等人,和她拜过大堂过了明路的夫侍便有八人之多,个个都极有来头,不说别的,大官人是当朝右相赵昊元,七官人是当今天子的兄长、陈王李璨,至于她家夫婿的姐姐……风敛月很快便想到了某一种可能,眼波一转,决定缄口不语。
  
  明明是秋风寒凉,裴茕的脊背上却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口中虽是不断地应承,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口。那气度高华的女客见状扑哧一笑道:“裴校尉这般如坐针毡,倒是要叫我不好意思起来了。”
  “殿下说笑了,下官只是唯恐怠慢了贵客,受将军责备而已。”裴茕答道,这时他突然瞧见先前打发去请示林慧容的那位小卒站在门边朝他使个眼色,点了点头,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也就放了下来,笑吟吟道,“不过既然殿下这般有兴致,下官也愿意顶着将军的嗔怪,领着殿下出外走一走。”他出自本朝四大世家之一的裴氏士族,乃是当今天子李珉的生父、圣父皇太后的嫡亲侄子,所以眉目间也略有几分与李珉相似。
  那女客瞟了他一眼,唇边笑意缓缓加深:“世人皆称裴氏兄弟一表人才,乃是大唐军中最为出众的美男子。居然能放心让你常伴娇妻身侧,我那痴心二弟可堪为天下贤夫之表率。”
  “太女殿下说笑了。”裴茕眸色一暗,“陈王与将军神仙眷属,情深意重,天下皆知。”
  听他这般回答,女客的唇角讥诮地撇了撇,却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起身道:“坐了半天气闷得紧,既然你家将军已经同意,便出去逛逛罢。”
  裴茕也起身浅笑道:“主随客意,殿下请。”
  
  心知肚明对方想要观察己方部众的人数士气,既然有林慧容的首肯,裴茕也就不再藏藏掖掖,随便那女客四处张望,口中还有的没的叙着旧。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偷眼一看,发现那女客微微侧头,有些出神的凝注向前方。他循着对方视线瞧去,远远看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抱着一枝红叶缓缓行来,人如玉树之清俊,叶比春华之艳美,几可入画——只可惜美少年另一只手里握着拐杖,步履蹒跚,教人看着揪心。
  裴茕看着有些不忍,又怕这位殿下突然萌动了什么古怪念头不好收拾,便找个由头引着那女客往另一条道上拐去。幸得那女客却也只是多瞧了几眼而已,不曾多说什么话。倒教裴茕偷偷松了一口气。
  林慧容治军极严,村落里素少有人无事汇聚在一起扯淡闲聊,但偏不凑巧,裴茕领着那女客一行走动不远,便瞧见一群人聚在一屋门口,闹哄哄地说着什么。不待那女客开口取笑,裴茕已经觉得面子挂不住,抢前几步上去喝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们该练武的练武,该干活的干活去,这副德行成什么体统!”
  那群人见他发作,连忙先低头认错,然后人群里一个年轻姑娘嗫嚅着申辩道:“裴校尉,我等并非闲来无事在此偷懒,而是当真是遇到了一件怪事,大伙儿觉得奇怪,所以才聚在一起想讨论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茕认得她是先头红杏坳村老的爱女云娇,便略微放缓了语气:“能有什么怪事……嗯,如果是小事就罢了,要是大事,等将军好了再禀报她做定夺吧。”
  “此事说大也不大,只是……”云娇蹙眉道,“只是当真可怕得紧!”
  裴茕虽然仍旧觉得不会有什么要紧之事,但听她郑重其事的口气,还是起了些好奇之心:“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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