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109章


究竟是怎么个可怕法?云姑娘请说来听听。”
  “这间屋子……嗯,不止这一间屋子,村里好几处屋子都大有古怪!”尽管是光天化日之下,云娇的脸上还是不由得闪过心有余悸的惊恐,“这几天夜里总是听到门上不停响动,仿佛有人不住叩门,可询问起来却无人回答,打开来也是空无一人,关上门不一会儿又有了。反复十几二十次,天亮才消停,教人疲惫不堪,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裴茕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有什么古怪!多半是哪个吃饱饭没事干的混帐东西捣鬼罢了!”
  “不是这么简单的!”云娇连连摇头,“我们壮着胆子躲在门口,并没有听到脚步声响起,而且敲门声一起就猛地打开门,依然是看不见任何人。而且倘若只是一处屋子闹出这种事也就罢了,我跟大家一询问,竟然是有十几处屋子这几天都闹出了这种事,大伙儿很害怕,所以就聚在一块儿商量。”
  听完了事情经过,裴茕笑不出来了:“那各位商量的结果是什么?”此事果然蹊跷,得要及时向林慧容禀报一声。
  众人沉寂片刻,云娇怯生生道:“我看,不像是人办的……”
  这群人都是新加入行伍的百姓,本就畏天地敬鬼神,这几天来不堪其扰又探查不出究竟来,本就有些嘀咕。听得她一出声,别人也开始纷纷应和:
  “是啊,我也觉得不像是人能够办到的。”
  “不是人,那岂不应该是鬼怪了?”
  “是啊,倒像是夜鬼敲门呢!除了鬼怪作祟,我想不到其他缘由了。”
  “唉呀,这实在太可怕了,该不会是咱们不小心得罪了这个村子的土地爷吧?要不咱们念念经拜拜神?”
  “没准,是先头咱们杀过的冤魂找上门来索命了……要不,做场法事来超度超度亡灵吧?”
  ……
  见他们越说越不象话,裴茕皱眉,正欲喝止,忽然听得有人一声冷笑,朗朗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匈奴人杀戮无度,何曾敬畏过鬼神报应?各位自许是驱除辽虏的义士,却被这等装神弄鬼怪力乱神的雕虫小技唬得心胆俱裂,着实可笑!”
  裴茕闻言回头,果然是刚才遇见的那个少年。不知何时他也走了过来,听见了众人的言谈,他怀中红叶如火,映衬得那美如冠玉的脸上一抹讥笑越发清冷,如水如冰。
  
  久候风敛月不至,徐云帆拄着拐杖推开屋门走了出去。早上的时候她洗了些衣衫晾在外面,秋日的阳光稀薄晒不透厚衣棉被,得要把晾晒之物翻另一面来晒才成。她说等她回来再做的,可他舍不得让她太过辛劳。
  尽管不够暖,但屋外的阳光还算灿烂,久未站在日头之下的徐云帆微微眯了眯眼睛,忽地一片鲜妍丽色映入他的眼帘,原来是村中的一棵枫树,经秋霜染成了胜过二月花的殷红。他想起先前闲暇时风敛月喜欢采几枝花枝草叶来装饰,唇角不由地泛起一抹微笑。倘若她回来时看到屋里简陋的土罐中插上一枝艳丽别致的枫叶,应该会欢喜的罢?
  继续驻着拐杖,徐云帆拖着脚步向那棵枫树走去。风敛月的殷殷叮嘱言犹在耳,彼时她正在替他梳头,握着粗木梳子的纤细手指一下一下掠过他的发,春风一般轻柔。“不要随便出去,出去了也要注意点,不要惹事,最好装作旧伤未愈的模样,好不好?”
  他自然不会反对,因为理智也告诉他,她所说的是对的,可是心中的憋屈愤懑感依然堵在胸口,即便有她的温柔凝注来开解安抚,也还是郁郁不平。
  归来路上,他远远瞧见一群人聚在一起谈着什么,其中还有他最不愿意碰见的云娇,本来只想扭身走开的,但转念一想,多掌握一点军中动向或许能对风敛月有所帮助,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我曾看到书上说过——”面对众人或疑惑或敌意或怜悯或玩味的目光,他从容开口,“以新鲜鸡血或黄鳝血涂在门外,待得入夜,附近的蝙蝠闻到血腥味会飞过来,接二连三地撞向门上,发出的声响就像有人不停敲门那般,等屋里的人闻声出来开门,蝙蝠早已惊走,就算是躲在门后及时开门,夜色漆黑,等闲也瞧不见蝙蝠飞去,于是就以为是夜鬼敲门了。
  云娇一见徐云帆便气不从一处打来——她总觉得此人企图对她不轨,虽然未遂,但挨了一百军棍还是轻了些,该当打个半死才好——闻言喝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该不是你胡诌的?”
  “我说过是从书上看到的,自己没有用过。”徐云帆瞧也不瞧她一眼,淡淡答道,“不过既然书中有写,没准真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十四岁那年被风敛月从熏州救回来之后不久,父亲的原配夫人病逝,便立意续弦。续弦夫人极是善妒,视他和他的母亲为眼中钉肉中刺,多加打压。他气不过又不能跟父亲的正室撕破脸,于是便偷偷翻看了许多书籍,几番斟酌,最后用上了这个“夜鬼敲门”之法。他本来只想吓唬她出气,没料到那位续弦夫人新怀了身孕,被吓得不轻,竟至滑胎流产,而且大夫说她以后再难怀孕了。徐岚卿对这位续弦夫人本无甚深情,见她堕胎之后生病体弱,虽安排有汤药大夫照料着,自己却不再去那里留宿过夜。故而一度失意的二姨太又重新变成了徐家后院实质上的女主人,而曾经因续弦夫人有孕而地位岌岌可危的徐云帆也越发得到徐岚卿的倚重。
  此事虽然保住了他自己和母亲在徐家后院的地位,徐云帆不曾后悔,却毕竟心中有愧。
  “哼,说得这么笃定,该不会这等缺德事是你做的罢?!”
  徐云帆冷笑道:“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完全,走路不利落,今日才出得大门来。姑娘是抬举我有腾云驾雾的本事,还是能撒豆成兵召将飞符?”
-->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本章不是本卷倒数,而该是倒数。越写越长啊……悲愤
为了弥补让xing昨天白等的罪过,放出一小段未来更新的内容预告:
徐云帆却在笑,眉眼弯弯,带着点淘气的得意,没有一点羞愧畏缩,手指抚上自己的唇,仿佛在细细回味。见他如此作态,风敛月的脸刷地一下烧成通红,只气得浑身乱颤,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奸笑着飘走…… 
                  禽择良木栖
  13、禽择良木栖
  
  云娇腾地一下红了脸,却也被他抢白得说不出话来。裴茕闻言便将脸贴向门上细细嗅闻,果然隐约有一股血腥气味,他面色凝重,道:“此事只怕当真如云帆所说,我且先去禀报将军事情始末。”言毕又向那女客告了个罪,扭身便走。
  他一走,云娇等人议论一阵,也就散了。那女客一行本是站在裴茕后面冷眼旁观的,众人一走,那女客便走近过来,定睛瞧向徐云帆。她瞧着这少年生得眉目清俊言语不俗,神色却是郁郁寡欢,恍如一团恼人的阴云薄雾遮笼了如画山水,平白地叫人心疼,又因方才他一番娓娓言谈,起了怜惜之意,又踱近几步,笑吟吟道:“我看小哥儿甚是聪慧,又是知书达理之人,这又高出一层了。只可惜刚才言词过于锋利了些,怕是容易得罪人呢。”
  徐云帆微哂道:“我早就得罪过人了,索性也懒得再惺惺作态。”
  “话不是这么说——”女客轻叹一声,若有所思,“当初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锋芒毕露的性情。只是如今回想起来,倘若当时能够更加圆滑一点收敛一点,也不至于遭受后来的许多挫折磨难了。自古至今,庙堂江湖,总是佼佼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或许你还是不甚服气,但我说这些,还是希望你能听得进去,将来少走些弯道。”
  她语声诚恳,确是出自肺腑。徐云帆沉默片刻,低声答道:“多谢,承教了。”
  女客粲然一笑,道:“请问小哥儿贵姓?刚才听你说这‘夜鬼敲门’的秘法乃是从书上看到的,谅来是自幼博览群书了。可是出自书香门第罢?”
  “免贵,姓徐。”徐云帆淡淡一笑,“只是先前略读了些杂书,些须识得几个字。家父也不过一介商贾罢了。”
  那女客见他举止有度不卑不亢,心中越发喜欢,和声道:“姓徐?商贾?巧了,你和我一位远亲长得有些相像,他恰恰也是姓徐……仙乡何处?”
  “世居灵州,匈奴南侵之后,一路流离至此。”
  “灵州?!”女客神色微动,沉吟着追问道,“那,你可认识徐岚卿?他也是你们灵州人”
  听她提及生父名讳,少年平静的脸上蓦然浮现黯然神色:“正是家父。战乱中家破人亡,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是徐岚卿之子?”女客惊讶,目光闪动,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又追问道,“你父亲已经过世了?家里还有别人么?”
  他低头答道:“独我一人侥幸逃生,其余人都已遇难。”
  “唉……”女客长长叹息一声,又亲切地说道,“原来是故人之子啊。你的祖母是我姑母的乳娘,这层关系说来大概你也不知道;还有你父亲,极是忠勉能干的,先头也见过几面。如今你已是孤苦伶仃一人,不如去我那里安身,如何?”
  徐云帆听她居然用“忠勉”二字来形容自己父亲,心念一动,忖道:“忠勉这等赞誉,并非一个普通商贾所能当得起。是她一时口误,抑或是……爹爹除了做生意之外,还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秘密不成?”他心中狐疑,面上却不露半分,只答道:“承蒙娘子一番好意,只是云帆文弱不谙武艺,如今身上又有伤,在这乱世里不能自保,只怕要给娘子添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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