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怀采薇

  我静静靠着他，听着他熟悉的心跳声，“我的一生这样漫长，要花你几十倍的时间来牵挂你，岂不是不公平？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他并未回答，只是对着我笑，笑得好开心，像是一个得到了最心爱之物的孩子，黑瞳中盈满喜悦，低低的笑声吹得我耳朵都痒痒。
  我轻轻敲了敲他的胸膛，“你再笑！”
  他止住笑声，拥我在怀，侧头贴于我的耳鬓，说道：“那在有生之年，我就用你十倍的心意来珍惜你，这样是不是公平了？”
  泪水再一次浸湿了眼眸，我找到他的手，十指相扣，“那就……成交了。”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当这一场大雪终于落尽，这样的相依相靠，似乎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室内一盏微灯如豆，忽明忽暗的幽光轻轻摇曳着。
  半晌，我几乎都要睡着的时候，又被云苏叫醒，“堇荣，你该回去了。”
  “呃？”我打了个哈欠，继续把头倒在他身上，“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温言轻笑，“乖，被人发现不好，先回去，明日再来看我。”
  我嘟囔道：“都这么晚了谁还来发现？”
  他捏捏我的鼻子，“你是要我继续在这里劝你回去呢，还是让我好好休息会儿？”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走，装模作样气道：“好吧，我走，路过容止那里的时候顺便去找他小酌几杯。”
  他含笑说道：“据说容止酒量好，你试试能不能把他灌醉了。”
  “你不生气？”
  他依旧笑言：“不。”
  见他额发有些凌乱，我伸手理了理，“好吧，明天再来看你。”临走前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想办法请个御医过来。”
  他捏了会儿我的手，迟迟才肯放开，“别担心，我没事的。”
  我在他额间蜻蜓点水似的一吻，然后飞快地转过身逃跑。
  ————
  出了天牢，我如约去了容止那里。
  果然是明灯一盏，小菜几叠，见他自己一个人正在拿着小杯子喝酒，神情有些抑郁。
  “说好一起喝的，你怎么自己先喝起来了？”
  我突然出现，让他眉梢一喜，“还以为你不来了。”说着为我倒了杯酒。
  想着若萱说的要把他灌醉，我玩性大起，把杯子往旁边一放，“这样喝有什么意思，直接用坛子！”
  他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小聚一下吃点东西，又不是找你比酒。”
  “可我现在有心找你比酒，怕了不成？”
  他看了看我，道：“眼圈泛红，显然是哭过，眸中透喜，显然是喜极而泣，我不喜欢与失意之人喝酒，但是这祝贺你的酒，当然还是要喝的。”
  “喝酒都能找理由！”
  他呵呵一笑，喝了一口酒，“祝你终能守得云开。”
  我也拿起坛子，“也希望你能够早日与慕晴姐姐相聚！”
  如此一来一往，说了很多话，我见他愁眉渐渐舒展，心想着难倒一醉真能解千愁？直到喝至最后段容止不醒人事，我才发现原来自己酒量极好。
  叫来了府上的下人把他们家王爷抬回屋，我自己也一摇一晃地回锦绣宫去。
  在门口被一个小不点绊了一下，定睛一看是龙儿，眉头皱得像我欠了他几百两银子。
  我嘿嘿一笑，先发制人，“什么都别说了小管家，我好困啊要睡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你睡梦中可要好好想想明天怎么向贤妃娘娘交代，整个宫殿找你找了大半夜了！”
  我抽了抽脑袋，偷偷摸摸溜回了房间。
59
59、十二 手足之恨（上） ...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听侍女说贤妃娘娘找我用早膳，我略一梳洗，直接往她的寝宫走去。
  院子里的树干枝头，纷纷长出嫩绿的新芽，一路迎风摇曳。
  许是因为贤妃娘娘突然对我好起来了的缘故，宫娥们见到我，总要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福深行礼，让我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左拐右拐，绕过长廊，行至寝殿外间的时候，忽见一陌生的青衣人正在给贤妃娘娘奉茶。
  我刚要踏入，却听见那青衣人低声说道：“娘娘，事已办妥。”
  贤妃娘娘笑着抿了口茶，“你确定三皇子在里面没有出来？”
  青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回禀娘娘，我们特意让他的寝殿被大火团团围住，为了以防万一，还在外面埋伏了几个弓箭手，但是直至大火烧了一个时辰，都未见他出来。”
  大火？他们在容止的住处放火？难道贤妃娘娘之前所说的，要让若萱成为所有皇子中最有能力继承皇位的人，就是要让他的其他儿子没有可能继承皇位！
  他们竟然在容止的宫殿放火！
  该死的！
  想到容止昨夜醉得不醒人事，我心头一抽，顿时惊慌不已，掉转过头，提起丝裙就往段容止的宫殿冲去。
  远远地就听见内侍大声呼喊的声音，“快！再快点！水，倒水！”
  浓烟滚滚，萦绕宫墙。
  侍从们似乎已经乱成一团，挑水的挑水、打锣的打锣，场面混乱不堪。
  一个宫女惊慌的声音传来：“公公，已经又派人进去找了一遍，还是找不到三殿下，现在火势太大，再进去的话……就出不来了啊！”
  “是他们的命重要还是殿下的命重要？找不到殿下，一样是死路一条！还不快去！”
  眼之所见，星腾焰炽，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
  这火烧得极为旺盛，宫殿之上的飞檐都已经染上火焰，像燃烧的火球似的悬在天空，红焰一阵高于一阵。
  我本就惧热，眼看着弥天大火熊熊燃烧，禁不住双腿虚软，几乎站不稳脚，几次想要走上前、却又没有勇气。
  一旁的内侍火急火燎地推了我一把，“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救火啊！”
  他显然是把我当做一般的宫女了，而经他这样一推，我离大火又更近了一步，热气蒸腾道脸上，眼睛顿时被熏得泪水涟涟。
  我索性心一横，闭着眼睛就往里冲进去。
  整个宫殿都是烈焰滚滚，我的法力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被火烫伤，却阻挡不了呛口的浓烟涌入我的口鼻。
  “容止，你在哪里？”
  我推开一扇扇门，每一次都怀着希望，每一次却都失望。
  房顶上高高的梁柱轰然倒下，整个房间几乎都起了震颤。
  我在宫殿中来来回回穿梭，火势越来越凶猛，浓烟滚滚，几乎已经看不清楚前路，我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去的话，很可能就要昏倒在这浓烟之中。
  抱着段容止或许根本就不在宫殿里的希望，我捂着口鼻，往回退去。
  一出宫殿，闻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我努力咳嗽了几声，感觉到体力几乎已经衰竭。
  云意和龙儿似乎已在外等候良久，见我出来，忙上来将我扶住，“小姐，你要不要紧？有没有被烫伤？”
  我摇摇头，喘着粗气问道：“三皇子可有被救出来？”
  云意低着头蹙眉，“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准是……小姐不必自责，你已经尽力了，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吧。”
  龙儿见我神色犹豫，自告奋勇道：“我再进去看看！”
  我忙一把拉住他，“别胡闹，你一进去还不被大火吞了。”我回头看了看依旧高涨的火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一夕之间，段容止的宫殿被烧成废墟。
  第二日，皇帝宣布发丧，声称三皇子段容止葬身火海，殿内宫人失职，全部陪葬。
  我坐在庭院里，听着殿外想起长久的丧钟之声，似是在宣泄着无尽的凄惶。
  容止死了……真的……就这样死了……
  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竟然会丧身于这场让人刻意安排下来的火海。若是江慕晴知道了……该有多难过！而这场大火的罪魁祸首，就是若萱的生母！还有……我。如果我昨天没有和他喝酒的话，他一定可以有办法逃脱的。
  想到昨天若萱一脸平静的提议我把容止灌醉，我忍不住就紧紧摇了摇唇，这件事情若萱本来就知道吗？还是，这些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眼下段诏安已死、要是段容止再一死……皇帝绝无理由再牺牲一个自己的亲儿子。
  “姐姐！”
  我正蹙眉思索着，龙儿忽然从外面跑进来，神情欢娱，“姐姐，我找了你好半天了，原来你在这里啊！皇上已经下令让云大哥出狱了，你快去看看他……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果然如此吗……云若萱，你是不是要我恨死你！
  我闭了闭眼，仰起头，深吸了口气，“我不去了！”
  龙儿小脑袋一歪，“你们又吵架了？昨天不还好好的？”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什么又吵架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瞎掺和。”
  他哼哼一声，“小孩子？你面前这小孩子的年龄，比起云若萱的爷爷，怕是还要老上一些的。”
  我无视他，径直往前走。
  龙儿在我身后，急道，“姐姐，难道你真的怀疑段容止的死和他有关？之前段诏安的事情你已经错怪他了，这次你又要……”
  我打断他，“要换做别人，谁死了我才不管！但是这次是段容止、是我在宫中最好的朋友！”
  龙儿憋着声道：“姐姐，你为什么就认准了这件事和云大哥有关？他现在昏睡着呢，你不去看看他，心里过意得去吗……”
  我一狠心，道：“等他醒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