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怀采薇

第60章


  龙儿扁了扁嘴,没有再说话。
  我之前还有些诧异,何故龙儿刚见到若萱的时候就对他另眼相待,他曾说起若萱身上的“气味”,想来那便是龙气了。一个从小就有机会登上至尊之位的皇子,身上固然隐藏着那样的气息,但是在十多年后的今天,他依然还执着于得到那样一个结局吗?
  那个冰天雪地里,等了我许久许久的孩子啊,这些年他过得定然也不容易。
  我看着龙儿那个小小的身影隐没于宫墙,很多次都想跟上去和他一同到绛雪轩看若萱,但是心中一时放不下对容止的愧疚,终究还是在原地叹了口气。
  或许……或许整件事中若萱只是一个受害者,这些都是贤妃娘娘的授意,与他并无任何关系。我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又走到那个大火刚刚熄灭的宫殿,断壁残垣间,尚且余留着未散尽的热气。
  一场心惊,最后竟还是无法挽回。
  复行了几步,听到几已成为灰烬的宫殿内隐隐约约传来什么声音,我侧耳倾听,那声音更加清晰,似是一个男子的哭泣之声。
  这一下着实让我愣住了,难道这么快就有不愿离去的冤魂在这里悲戚自己的死亡?或者是受过容止恩惠的宫人过来哭泣亡灵?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娃娃们呐,我很激动地发现入v第一天收藏没有减少,闪烁着幸福的星星眼凝视着你们……好想报过来一口吞一个呀。这是今天第一更,稍后还有两更。(用了存稿箱,时间设错了,汗……俺现在的时间是九点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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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十二 手足之恨(下) ... 
 
 
  我一步步往宫殿深处走去,凭着以前的记忆,可以知道这条路就是通向容止寝宫的。
  四处都是焦黑的颜色,偶有未被大火吞噬的几处地方,也都熏得乌黑,一方残垣之畔,有个身着白色锦衣的男子沉默着半跪在地上,刚才的声音想来就是他发出的。
  他背对着我,看不清楚长相,但是这样衣着、这样气质的男子,宫中又有几人?
  一阵狂喜骤然涌过心头,我快步跑上前去,“容止!真的是你吗?”
  他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来临,背影一滞,缓缓转过身来。
  披拂在肩上的长发有些散乱,微微遮盖了眉眼,清隽的脸上还依稀可以看见泪痕。
  我愣愣看着他,“四……四殿下!”
  我没有想到,出现在这里的竟然是段景易。他的身形本就与段容止相似,加之因为兄长逝世的缘故穿上了白衣,才让我错以为这是段容止。
  见他这样的神情,心中存有的那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了,以段景易的机智,若段容止还有存在于世的可能,他怎会让自己这样失态?
  想到段景易和段容止的兄弟关系其实是很好的,却因为宫中势力的归属问题而被硬生生分为两派,我不禁为他们感到可惜。长白山上相见的时候,只当他们是两个富家公子,一个平和稳重、一个冷峻高傲,少年心事当拿云的年纪,怎么也未料到他们身上背负了这些事情,直至今日,已然是一者长眠、一者伤。
  看着面前被容止的死消磨了锐气的段景易,之前与他的不快似是根本不值得一提,我低声劝慰道:“四殿下,死者已矣,你也不要太过于伤心了。”
  段景易看我一看,“你倒也有心来看三哥,多谢了。”
  这样反常的以礼相待,倒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道:“他是我的朋友,来看看也是应该。”
  段景易语声淡淡,“人鬼殊途,今生再也看不到三哥了,你却是与我不同的,若能见到他,帮我捎句话,就说,我段景易这一辈子,只他一个哥哥。”
  我点点头,“会的。”
  段景易拿起手中的一枚玉扳指给我看,“这是三哥一直戴在身上的。”
  被大火烧得通体漆黑,几乎已经出现裂纹的扳指,应该是段景易从残垣间挖出来的,我看了很久,道:“这个是……假的?”
  “因为真的那个在我这里。”他从腰间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玉扳指,“十岁那年,有个内侍不小心摔了父皇心爱的玉杯,父皇倒也没怎么生气,命人将其制成几个扳指,分别给了几位皇叔。最后还剩下一个,大哥和我都想要,但是最后父皇把它给了三哥,他说三哥的脾性最是温润如玉。没想到几天之后,三哥亲自把这玉扳指拿来给我,为了瞒过父皇,他自己派人做了个假的,一直戴了好些年。我后来一直想把这东西还给他,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好机会,他一个皇子,竟然把一块假玉戴了好些年……”段景易垂目看着这座宫殿,笑得一脸苦涩。
  我看着他一脸哀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静默坐着,一语不发。
  直到一个侍从突然走进来,对段景易道:“王爷,贤妃娘娘正在找您。”
  我认出这是一直跟在段景易身边的那个亲信,他看到我,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立于一侧,等着段景易发话。
  我站起身,对段景易道:“四殿下有事在身,堇荣先行告退了。”说完,见他依旧沉默着不语,便径自往宫殿之外走去。
  未走出几步,忽然心中疑惑,贤妃娘娘此刻找段景易会是什么事情?眼下段诏安和段容止已死,皇上俨然也已经知道段云苏还在世,而段景易真的会听从他母妃之意,将皇位转手让给段云苏?同样是亲生儿子,贤妃娘娘这么多年来思念段云苏心切,却对段景易冷言相对,甚至害死了待他最好的段容止,那样心高气傲的段景易,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我一路向着贤妃娘娘的寝殿走去,心中一阵胡想,见那宫殿出现在眼前,我下意识地隐了身躲在门后。
  那个雍容华贵的宫装美妇端坐于榻前,眉宇间似是带着些忧色,将手中茶盏放下之后,朱唇微启,对身边的侍女道:“我心中还是不放心,你再同我去看看他。”
  那侍女将茶盏放好,转身笑道:“娘娘是关心则乱了,御医说过,公子恢复得快,这两日就能醒来了,您刚刚才去看过,现在还是休息会儿吧。要有什么情况,萍儿也会马上过来告知的。”
  贤妃娘娘叹了口气道:“我只要一看不见那孩子,心中就堵得慌。”
  “娘娘,您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日了……”那宫女话未说尽,外间忽有侍者通传,说是四殿下来了。
  贤妃娘娘忧色微微敛了下去,“让他进来吧。”
  段景易此时已然换下了白衣,之前凌乱的头发也已经一丝不苟地重新绾起,神色清新俊朗地迈步而来,落落欠身道:“孩儿给母妃请安。”
  贤妃娘娘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在一旁坐下,“景易,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
  “回母妃,不过是同以往一样,四处闲逛罢了。”他答得轻巧,微微抿了口茶,“听闻二哥回来了,身子有些小恙,孩儿正想着去探望他。”
  贤妃娘娘道:“也不急在一时,等过几日你父皇正是给他定了身份再说吧,这几日且让他好好休息,日后你们兄弟有的是相聚的时日。”
  段景易点了点头,“一切听从母后的安排。”
  贤妃娘娘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至于你三哥的事情……虽然你们交情很好,但是生死有命……”
  “母妃,孩儿明白了。”段景易静默着脸,似是不愿听贤妃娘娘再说下去。
  贤妃娘娘道:“此次找你来,还有一件事。”
  “母妃请讲。”
  贤妃娘娘略一颔首,说道:“封城的行宫已经建好了,这几日按理说是要去祈福的,但是你父王现下心力交瘁,根本无暇顾及。你既然也是闲着,不如就代为前去吧。”
  封城远在西翎边界之处,与皇宫相距甚远,贤妃娘娘在皇帝病重的这个时候让段景易前去,分明就是有意将他支开。
  聪明如段景易,不会不知道他母妃的用意,而他只是点了点头,似是很高兴地接下了这个差事,“能替父皇分忧,是孩儿该做的。”
  贤妃娘娘终于对这个儿子露出了笑容,紧接着的一句话,却更是让人心寒,她看着段景易道:“那么事不宜迟,还是早些去办事吧,我看这几日就能动身了。”言下之意,竟然是想让他越早离开自己的视线越好。
  段景易微不可觉地一顿,继而回道:“母妃所言甚是,早去早回也好,孩儿这就嘱咐人收拾行李去,待手中事物一忙完便会启程。母妃保重,孩儿告退。”
  我看着段景易走出去,在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后,他松弛的神情慢慢变得僵硬起来,根根手指骨节分明得紧握在一起,可见青筋迸突。那块悬挂在腰间的玉环,竟被他生生捏成了粉末。
  他的神情依旧是静止的,但我分明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恨意,这恨夹带着多年的隐忍和悲痛、失望和绝望,故而比之一般的憎恨来得更为沉重,让人忧心。
  其实段景易一直以来在贤妃娘娘的授意下暗中为云若萱铺路,他或许渴望着能从这个同父同母的哥哥身上讨要回一些他应有的、人世间最平常的东西,但是贤妃娘娘却并不让他如愿,仿佛段景易的幸福就会对若萱造成成倍的痛苦。虽然十多年来陪伴在母亲身边,却得不到母亲的半分关注,他对若萱心生恨意,也在所难免,只是不知道他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我看着他沿途洒下的玉环粉末,在原地暗自发愣了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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