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怀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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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十三 了无云迹（上） ... 
 
 
  四月中旬，春雨如期而至，薄薄的雨丝，在空中拉出一条条银线。我无心观景，坐在绛雪轩的主厅里，和云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我不知道云落用了什么方法，很快便找到了丞相对段诏安下毒的证据，一夜之间丞相入狱，而云若萱也由一纸诏书变成了段氏皇族失而复得的二皇子，此刻的身份，自是尊贵无比。
  云意在一侧边为我倒茶边说道：“可惜了没有把七王爷拖下水，少爷……不，是殿下，今后又要多费些周折了。”
  我喝了口茶，心不在焉地再次将视线移向门外的青石小径，要等的人却还是不见身影。
  云意看出我的心思，笑道：“皇上召殿下过去，许是有要紧事的，小姐莫急，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垂丧着脸点了点头，心想着躲了他好几日，此番相见，我难道要拿出段容止的事情与他大吵一架？还是……将这颗好不容易才坚定下来的心稳稳地固定在那里、什么都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情之一字，其最初的最初，不过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就什么都不要多想了吧，不管这个人是云若萱也好、段云苏也好，心地善良也好、不择手段也罢，只要他心中还想着要与我在一起，我又有何好顾虑的？对于一个妖精而言，这个人世，我本就不该有太多的考虑。
  这般劝说着自己，心情却还是无法平复下来，似乎沾惹上了情之一字，连带着就要面对太多不必要的人与事。
  想到段云苏因为我一时的心狠而落下的病根，不自觉内疚，问云意道：“他这几日……病得很重吗？”
  云意似有踟蹰，却还是老实说道：“伤寒又犯了，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皮肉伤。”
  我一惊，“皮肉伤？这是怎么回事？”
  云意一扁嘴，愤愤道：“那些个狱卒平日里就对犯人打打骂骂，定是见不得少爷那般冷傲，就找借口欺他。”她言之眸中暗含着晶莹，“少爷习惯了干净的人，竟然在那种地方待了好些天，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可把我们吓坏了。”
  难怪那日他硬要将我支走了，是怕被我发现他身上的伤、怕我为他担心吗？我竟然还错怪他。临走前我说第二日早上定会想法子带个御医过去的，却是又让他白白熬了一个昼夜，不知他心中可有怨我。
  我问云意，“现在可好多了？”
  “那是自然的，不然怎么能去面见皇上。”
  正说着，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我急急转过头，见云若萱正带着云落一前一后地走来。他穿着金丝滚边的缎子衣袍，浅红色的玄纹云袖如新蕊初绽，头戴顶冠，腰系玉带，竟是比之任何在宫中长大的皇子更为雍容华贵。
  我低叹了口气，心中深知，自此世间只有段云苏，再无云若萱。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云落原本正与他说着什么话，见着我便煞了口，同云意互看了一眼之后，两人各自慢吞吞地走开了。
  段云苏径自走至桌前，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我，自顾自倒了杯茶，然后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热茶。
  感觉到屋外薄雨渐渐转浓，一阵冷风穿透珠帘卷入室内，我的肩膀不禁微微一颤。
  见段云苏依旧慢条斯理喝着茶，我起身走至窗边，将开着的窗户一扇扇阖上。
  听得身后之人猛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忙转过身，见他手中茶盏没有拿稳，溅出来的滴滴茶水湿了桌子。
  我从他手中拿过茶盏，另一手轻拍着他的背，“是不是觉得不舒服？要躺下休息会儿吗？”
  他摇了摇头，一手撑上了桌子，“静会儿就好。”
  我微一错愕，既然说是“静”了，言下之意便是要我离开？
  心中有丝丝的抽痛，我沉默着迅速转过身，正欲往门口走去，却被他一手抓住了手腕，“你要去哪里？”
  我回过头，“你不是要一个人静会儿吗？”
  他失声笑道：“你这一走，我可要更静不下来了。”言罢拉我至他怀里，俯首温言道：“我又做错什么了，这几日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我蹙蹙鼻子，欲哭无泪，“分明是你见了我还装模作样当没看见。”
  他许是见我这模样有趣，莞尔一笑道：“那就算是我错了。”宠溺似的认错，黑眸一闪的瞬间，笑意让俊脸上更多了几分柔和。
  他伸长手臂，似是想要将我抱紧，却听见一个落地声响，原来是一对珠子从他袖中落出。
  我记得这对明珠，是柳色青青死后遗物。
  再见此物，勾起段段过往的事，心念微怔。
  段云苏拾起明珠，对我道：“堇荣，你莫要误会。今日父皇找我，正是为了青青一事。”
  我点点头，没有接话，只等他说下去。
  “父皇很早以前就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所以派青青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而青青并不知道这一层，只以为是父皇对我心存芥蒂，夹在中间难以自处。”他说至此处，眉间微露痛意，“初识之日我故作轻狂，随意送了她一对明珠，不料她竟然如此珍惜。青青这般真心待我，我却让她白白自行了结了性命。”
  想到那世间少见的刚烈女子，我也不禁感慨，“青青姑娘的确对你情深意重，真可惜你当初没娶了她。”
  段云苏低笑，“堇荣，你话中带酸啊。”
  我偏过头，“才没有！”
  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说道：“那也好，我还指望着过几日沐若来了，你也能这样时时平心静气的。”
  我一愣，“她要来皇宫？”
  “父皇之命，我也不能多说什么。”
  我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抽打了一下，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竟然忘记了他是个有妻室的人。以前他是云若萱，相对而言还比较自由，但是现在成了皇帝的儿子，那么白沐若理所当然就是一个王妃娘娘，的的确确是要进宫的。而我留在这里，似乎显得有些多余。
  见我脸色沉了下来，段云苏忙道：“堇荣，我欠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礼，方才也已然向父皇禀明，他答应我会尽快选个日子让我们大婚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我错愕地抬头，惊道：“你说什么？要我和你成婚？若萱……四殿下、云苏，你很清楚我是什么身份。”
  他按着我的双肩，正色道：“我清楚，非常清楚，你是我等了十多年的……那株小人参。这大半来我一直在努力求证你是不是她，现在你终于愿意亲口向我承认了，那为什么还有有这么多的顾虑？”
  “我不可能会一直留在宫中的。”
  “可当初也是你自己说的，只想找个可以安度一生的地方，永远都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现在我可以给你这样一个地方，只要我再往前跨一步……”
  我按住他的口，“那个地方，绝对不会是你们段氏皇族的宫殿。”
  这一刻，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是那个一袭青衣，出现在清池之畔的江慕晴。让这个宫殿困我数十年吗？我本非凡人，数十年的光阴，我给得起。但若是要连同我的情一同困于其内，我做不到。
  “回到皇宫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我没有理由阻止，但是我很怕……怕你恢复这个身份后会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若萱，我还是想这么叫你，因为堇荣只认识洛城云家的大少爷云若萱。”
  他眉间露出痛意，“你要否认我们的初识？”
  我直言道：“若我还是当初救下段云苏的那个人参精，今日就绝不会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十多年前的我会出于同情而救那个孩子，却绝不会与他相爱，而我心中之人也并非段族皇室的二皇子，他只是云若萱，一个有点狐狸似的聪明的富家闲公子。
  他看着我，眼眸渐渐变得深邃，室内陷入沉寂。
  半晌，缓缓启口，“堇荣，你要让我如何呢？”
  “回洛城吧。”我说得极为无力，“若萱，你不知道，我真的好怀念那个夏日，我们在水榭边消暑的日子。我那时候好害怕你知道我是妖精之后就不再理我了，但是又忍不住想和你在一起。现在想来，那段时间，才是真正高兴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抱希望的提议，本以为他会一口拒绝，不料他只是温柔地望着我，抬手轻轻抚过我的下颌，“让我……再想想。”
  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这一刻，他竟然没有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明眸微缩，是在认真思考我所说的话。难道权利之于他而言，并非如我所想的那般重要？
  他看着我道：“这也不是一时间就能定下来的事情，母妃那么多年的心愿，我很难一下子全部推翻，还有七王爷那边的势力，我也已经答应了母妃要想办法尽快除去。”他停顿了一会儿，以商量的口吻道：“堇荣，这些都需要时间，但是我们的婚事，不要再拖延了好不好？我只是个凡人，想要给我心爱的女子一个名分，不管这个名分于她而言是否轻于鸿毛。”
  见他目光杳然，心灵倏然一动，头绪交织。
  我真的要以他们凡人的方式，在跪拜天地、众亲相贺之后嫁与他、自此屈指流年，比目连枝？
  看着那双真诚的眼眸，散淡中又有波光微动，我心中终于不再犹豫，微微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祝大家看文开心。
小人参要和萱萱成亲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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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十三 了无云迹（下） ... 
 
 
  细雨连绵了几日之后，终于又是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