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怀采薇

  我揪着他的耳朵，“龙儿，你再睡下去可要变成猪了！”
  他蹬了蹬小脚，抱着被子支吾道：“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摸了摸他的头，帮他盖好被子。
  正转身要走，却听见龙儿刷的一下掀开被子，张大了眼睛看着我，“姐姐，你真的要嫁给云大哥了吗？”
  我看着他似醒未醒傻愣愣的样子，禁不住莞尔，“婚服都试过了，哪还有反悔的道理？”
  他点了点头，眉宇间透着些许忧虑，“那你们成亲之后，我依旧能留在你身边？”
  我在他床沿上坐下，“我说龙儿，为什么你有的时候很聪明，有的时候又真的很幼稚呢？你是我的弟弟，我早就答应过，会一直照顾你的。”
  “可是……”他蹙蹙眉，“我最近总是梦到，有人逼着我去一个我很讨厌的地方，连你也不来救我。”
  “傻瓜，那是你睡多了才做噩梦。”我揉揉他的头发，“快点起来了，我给你梳头。”
  龙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姐姐，你真的不会让别人把我带走？”
  “我保证，任何人！”
  龙儿梳洗过后，简单地吃过点心，就同我一起出去骑马。
  在路上遇到一行刚进宫的人，中间的软轿以白纱为帘，轿内有隐约透出女子秀婉的裙摆，我多嘴地问了身边的侍从一句，“是谁进宫来了？”
  那侍者有些尴尬地看着我，踟蹰了一会儿才道：“回姑娘，是二王妃。”
  我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二王妃指的就是白沐若，兜兜转转的，竟然还是在这里见面了。我下意识地给这一行人让了道，龙儿颇有些不耐，“姐姐，皇上可是让你和她平起平坐的，并无高低之分，让道做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多嘴。”
  莫说我现在尚未嫁给若萱，即便日后真的和白沐若同为二王妃，也无意与她争些什么，我只记着若萱答应我的承诺，待宫中大局定下之后，与我一同离开这个地方。至于其他的什么人、什么事，我全不在乎。
  一下午都和龙儿混在马场，回去的时候已经日近傍晚，路经绛雪轩，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驻足许久。
  龙儿道：“姐姐，我先回去了，你若不放心就进去看看。”
  我脸一红，“哪有什么不放心的？”
  “今日自见到白沐若起你就魂不守舍的，可都写在脸上了。”龙儿摸了摸鼻子，“别忸怩了姐姐，难道你不想见见云大哥？”
  我想着将近半月未见过若萱，眼下既然路过了，进去转一圈也好，反正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清了清喉咙，对龙儿道：“那你就先回去吧。”
  他偷偷一笑，“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些云意做的点心。”
  我并未从正门走进去，念了个隐身咒，翻墙而入，直奔若萱的房间。
  想要开门给他个惊喜，不料手刚放上大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利说些什么，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毕竟人妖有别，你如果要娶任何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子，我是半句怨言也不会有的。”
  说话的正是白沐若。
  我听若萱回道：“我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对我说过一句话，‘妖若有情妖非孽’，她从无害人之心，我又怎会因为她不是人类而排斥她？”
  “可你忘记了一直以来的努力吗？十多年的辛苦，就要为了她而毁于一旦吗？”
  “事情还没有如此严重，只要你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道她是妖精。”
  “可万一这件事情被人知道了……”
  若萱打断他，“沐若，你本不该是心胸狭窄之人。”
  白沐若沉默了半晌，终于泄气，语带哽咽道：“对不起，我忘记了自己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分量，这些许是我多虑了，堇荣是个好姑娘，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言罢只听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之后，她掩着面从里面跑出来。
  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若萱的房门尚未关上，我径直走入，见他正背对着我，一手翻着桌上的册子，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自皇帝病重后，朝中许多事物都是若萱再处理，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他过得也并不轻松。
  我轻移脚步走至他身边，见他不注意，一把抽过他手中的一本册子，“干活偷懒，被我抓住了吧！”
  他蓦地转过身，乍见到我，双眼迸射出欣喜的火花，“堇荣，你怎么来了！”
  我笑笑，双手背在身后，“是啊，我想你了，所以特地跑过来一解相思之苦，哪像你啊，说不见就不见我了。”
  他眸光含笑注视着我，下一刻，已然伸出手拥住我的腰肢，“小堇荣，我没有一日不曾想念你，不过是事务繁忙，加之宫中规矩，新婚之前我们是不得见面的。”
  我听他如此亲昵地唤我，心中高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略带着疲惫的脸庞。俊美如皓玉的面容，依旧是初见的模样。
  手上突然一紧，被他反捏在手心里，他紧紧拥着我的身体，像是要缓解多日以来不曾相见的、此刻突然重逢的喜悦。肆意的吻从额发间落下，感受到他的甜蜜和温柔，不经意间沉迷，久久都没有说话。
  拥吻良久，我轻轻将他推开，感觉到他修长的指尖传递而来的温度，呼吸微微紊乱。他抚摸着我的鬓发，眼眸中闪现出一抹迷离之色，“堇荣，我好想你。”
  曾经的身体接触，让我们已经熟悉彼此的身体，感觉到他指尖的温热，我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我……我该走了，龙儿还等我拿点心回去呢。”
  他亲亲我的脸，俊眸含笑，“也是，我们都快成亲了，也不急在一时。”
  我的脸红得更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飞快脱离了他的怀抱，冲出门去便往云意的房间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还有一更。
64
64、十四 妖若有情（下） ... 
 
 
  之后的几日我再也没有往外走过，越接近婚期，心中似乎就越是忐忑，也越发喜欢将自己一人闷在屋子里。
  直到成亲当日，红绸软帘的大轿停于门前，一群侍女拿着各种嫁娶衣物，为我穿戴整齐之后，扶上了轿子。
  嘚嘚的马蹄声中，传来隐隐约约的祝好之声。
  “今夕何夕？亲结缡兮。念君子意，女其姝也。明明曜曜，碧霄高迥。月华如练，遥兴而驾。妄言薄我，合卺于归。斯言维曷，维绯衣兮。趋宫廷也，振之以乐。彼连理结，洵美且仁……”
  踏过大红的毡毯，听到来客们恭逢的言语，却没有一句能够听得进去，只一味跟着人走，直到听见一阵殿门开阖之声，一缕淡淡的安息香气随之飘拂而来，我得知自己已经被带入了新房。
  听到身边侍女说：“王妃请先在这里歇会儿。”
  直到她们都下去了，耳边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我才从晕晕乎乎中转而清醒了些，吐了口气，深感成亲是件麻烦事。
  身上的衣饰极为厚重，一路走来，已经出了一身汗，恨不得现在就全脱下来，但是想着刚才那侍女说是让我歇会儿，想来不久就又会有人，便也没有私自妄动。
  我挑起凤冠之上的丝穗，东张西望地扫视了这个房间，发现这正是若萱的卧房，但是此刻已经布置得与原先完全不一样。床头的纱幔变成了红色，各处也都以红绳做结，桌子上还摆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礼盒，一对婴儿手臂般粗大的红烛刚刚燃烧了个头，精雕细琢、富丽堂皇。
  本以为只要等一会儿，不料等了一会儿还是一会儿，都没有人来看我。难道要穿着这套厚重的衣服到天黑？我思考一阵，觉得此法不可取，见门外无人，干脆锁上了房门，自顾自换衣服洗浴。
  若萱是跑到哪里都不忘记温泉的，我在殿后找到了一方袅袅轻烟的浴池，看得出正是从殿外的山丘中引来的温泉水，雾气盈盈缭绕。
  我褪尽了身上繁重的衣物，赤足走入浴池。
  哗啦啦的水声想起，热气弥漫的屋子里，湿润而温暖。
  泉水温滑，洗尽一身疲惫。
  被如此温暖的水流包裹着，我觉得分外惬意，不知不觉，竟然闭上了眼睛，再不知不觉，已酣然入梦。
  直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从池子里托起，我才惊慌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差点就要滑下去，呛了几口水。
  对上一双黑眸，带着深不见底的笑意，薄唇紧抿着，然后是熟悉的、五官分明的俊容。
  我收摄心神，“若萱，你怎么来了？”
  他挑眉望我，“小堇荣睡得欢了，都忘记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了。”
  我迷迷糊糊地仰起脸望向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近傍晚，室内烛火明亮，宛如白昼，然室外已然夜幕降临。
  若萱站立在我面前，黑眸中微带歉意，“饿了吧？是不是让你等太久了？”
  我摇摇头，发觉自己身上只盖了件薄得可怜的浅色纱裙，只要站起身子就会被他看见。想到成亲之日，我竟是自己褪尽了婚服，赤身裸体地被他从水里捞起来，不由尴尬地咳嗽两声，勉强挤出笑容，说话也结巴了起来，“饿倒是不饿，你先给我拿套衣服来。”
  他闻言一笑，手指滑过我湿漉漉的长发，“你等着。”说罢转身出去了。
  没想到这一等又是许久，我生怕自己又再水里睡过去了，看见一旁的木架子上放着件宽大的白袍，径自拿起来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