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怀采薇

  这日玩得正开心，忽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绿色罗衣的男子，心想着怎么会有陌生男子出现在这宫规森严的地方，再仔细一看，才知是非烛。
  想着她之前提醒我的人妖有别，我却还这般执意与若萱在一起，她这回见我，不知会不会生气。
  我停下秋千，对她笑笑说，“神医来了，云意，快点沏茶。”
  非烛一脸静默地看着我，“不必麻烦了，一会儿就走，我也不渴。”
  云意还是沏茶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我和非烛。
  我直言道：“非烛，我没有忘记你之前对我说过的话，那次我也的的确确尝到了苦头。但是后来我想清楚了，有些事情既然要发生，就一定会发生，不管我绕多少个圈子，都终究不能避免。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最最简单的就想和他在一起，比起很多人类的贪欲和自私，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非烛眸色沉静，看着我道：“的确，你没有做错什么，感情上的事情，是谁也不可以控制的。”
  我心有戚戚焉地看了看她的袖子，“那你可不要再拿封天印来吓我，我不过一个法力很浅的小妖精，还真会害怕的。”
  她似乎从未笑过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丝的笑意，看着我道：“你倒是个诚实的妖精。”
  我点点头，“可不是嘛！”
  “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又冷了下去，“我也有不能自主的时候。”
  我觉得她眼中似乎带着些愧疚，不禁揉了揉眼睛，难道我看错了？非烛的眼中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神色？
  仔细一瞧，柳眉、秀眼、朱唇，本也应该是个美丽的女子，忍不住说道：“非烛，你为何不换上女装呢？那一定会很好看的！”
  她眸光一闪，下一刻，却是我未料的冰冷，“你话太多了。”
  我闷声低了低头，“哦，对不起。”想必是触及到了什么她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这时云意沏了茶走过来，“神医姑娘，请用茶。”
  非烛站起身，淡淡道：“不必了，告辞。”说罢转过身，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一眨眼功夫就没人了。
  云意咂咂嘴，“娘娘，这个神医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当年她给殿下治病的时候也总是板着一张臭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吧，也不必过于深究。”我端起她手里的茶，“没事，她不喝，我喝。”
  傍晚若萱回来，同我商议贤妃娘娘过寿的时候应该送什么礼，“于双亲而言，子女在侧相伴、嘘寒问暖，才是最高兴的，这礼，不过是送给别人看的。”
  我思来想去，摇摇头，胡乱说道：“我可不知道你们这边有什么习惯，要是我的话，真想去东海龙宫偷个夜明珠出来，夜里还省了点蜡烛。”
  此话一出，却见一旁正在叼糕点的龙儿停滞了手中的动作。他或许是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有些难过。
  我摸了摸他的头，“别听我胡说，龙儿想想送什么好。”
  他平日里总对我喜笑颜开的，这回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绷着脸道：“我先回房去了。”
  说完就转身离了去，留我和若萱面面相觑。
  若萱道：“龙儿近来一直有些奇怪。”
  我说：“大概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这样吧，别理他了，想想给你母妃送什么礼物。”
  他强调，“是我们的母妃。”
  我点点头，“好，给我们母妃送什么？”
  “那就东海的夜明珠好了。”
  “啊！”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你真有这个？”据说那龙王可小气得很，别说夜明珠了，连只小小的珊瑚都不肯送人的，出了名的一毛不拔。
  若萱道：“有段时间望空师父出门远游，回来的时候就送了两颗夜明珠给我爹，也算是珍品了，一直放到现在。”
  “这么说来，你那师父还真厉害。”
  他笑道：“有趣的事情还多着呢，日后可慢慢跟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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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妃娘娘过寿的地方选定在宫中的浅碧湖，那是一个赏花游宴的地点，宫中大大小小的很多宴会也常选在那里举办。
  因为是比较重要的宴会，出门前云意特意将我好好打扮了一番。白底绯纹的几重纱衣，内穿素色娟纱绣花长裙，迤逦曳地。头上梳的是简单的一弯月髻，配以雕花小钗。因为施了脂粉，较之平日里更添了几分艳逸，皓质呈露。
  转过身的时候，若萱微微惊愕地看着我。
  我眨眨眼，“如何？我也是一个香培玉琢的美人吧？”
  云意在旁扑哧一笑。
  若萱道：“是个厚脸皮的美人。”
  龙儿很是时候地跑了过来，“姐姐，有好吃的，我也要去！”
  我拍拍他的脑袋，“你就记着吃！”
  若萱笑道：“一起走吧。”
  正值春季时分，湖面上自有一番景致。浅绿色的湖水中倒影着沿岸两旁的垂柳。逢着百花盛开、绽放正浓之际，春风吹来时，各色的花瓣随着风漫天飞舞，落英缤纷落入湖水中，在水面悠悠飘荡着。
  远远的就知道听见笑语不断，想来是人多热闹。见我和若萱携手而来，不少人转过头来，面露惊羡之色。
  我瞧见非烛也在，独自一人坐在栏杆边，平静地望着湖面，与周围的谈笑风生格格不入。
  一个妃子模样的美妇笑道：“新婚的时候见不到新娘子，这回可算是见着了，难怪二殿下总要把你藏着，果真是容颜不凡，可把我们映芷比下去了。以往都说京城最美的是映芷，现在看来，应该是二王妃了。”
  映芷？冯映芷？不就是冯离将军那宝贝独生女吗？与这宫中美妇又是什么关系？
  便听不远处一个悦耳的声音略含着气恼道：“姑妈，你又在开我玩笑了！”
  闻声看去，正是那个曾在冯将军府上见过一面的冯映芷，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高腰纱裙，笑靥如花，跺着脚的样子极富小女儿的娇态。
  若萱在我耳边低声解释道：“这位是父皇的熙妃，冯离将军的亲姐姐。”
  我点点头，盈盈一福：“熙妃娘娘好。”
  熙妃对着我们的方向望了一眼，“怎么不见另一位王妃呢？”
  我闻言看了若萱一眼，近日虽然生活在同一宫中，但是白沐若一直没有出过门，与在洛城的时候一样，自己辟了处清净地，不闻外物。
  若萱面色不变，平静道：“沐若身体不好，也素来清净惯了，不大往外走的。”他说着找了个沉香小几，拉着我在边上坐下，龙儿也在我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多时，听得侍者来报，皇帝、皇后和贤妃娘娘来了，众人一齐叩拜之后，又纷纷入座。
  皇帝的面色比前几日好些了，倒是皇后，依旧面露哀痛之色，穿着打扮比起贤妃娘娘来更要暗沉几分。眼下宫中的两位皇子都是贤妃娘娘所生，加之皇帝偏爱，她俨然已经比皇后更像皇后。
  一番寒暄之中，侍者端上来数盘糕点，桂糖藕粉、莲叶羹、松酿酥、如意吉祥糕……看得我胃口大开，身边的那个小家伙已经狠命吃起来。
  若萱笑着执箸为我布菜，完全没有皇子的样子，惹得对坐的一位贵公子笑说：“二殿下对王妃娘娘疼爱如此，真是羡煞旁人啊。”
  另一个穿着玄色锦衣的人接口道：“前几日看到一幅字画，上面的题诗可耐人寻味得很，要不要我念来听听？”
  之前开口的人道：“哦？什么样的题诗能让你记得这么深刻？”
  那人朝我和若萱的地方看了一眼，想了想，缓缓念道：“空烟惹萱蕙，天光映兰芷。”
  周围安静的片刻，投来不少似笑非笑的目光，这题诗中暗含若萱和冯映芷的名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见若萱眼中似有不悦，有些为那个乱说话的贵家公子担忧。
  这时候熙妃说话了，“我是不懂那些个诗啊赋的，不过这里头的意思我可听出来了。如今二殿下已经不姓云了，这“萱”字也并未冒犯殿下的名讳，倒是和映芷相配得很。”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大将军对若萱心有畏惧，想趁着这寿宴向他示好。他定是以为，若萱不会在自己生母的寿辰上驳了他的面子。
  高座上的皇帝皇后都没有表态，此刻也没有人敢妄自说话，我偷偷憋了一眼坐在对面座位上的冯映芷，她低着头，看不清楚什么表情。
  若萱轻轻牵了牵嘴角，将一勺羹汤放到我面前的碗里，自顾自说道：“我不知兰芷为何物，倒是眼下五月近末，正逢堇花灼灼开遍的日子。”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更深的静默，我分明看见对面的女子将头埋得更低，似有泪珠从眸子里滑落。
  却是皇帝的呵呵一笑打破了尴尬，“难得群臣聚一聚，还提这些做什么，该罚、该罚！”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举起玉杯，“是臣说错话题了，这一杯自罚。”
  气氛逐渐松弛，众人又纷纷笑开了。
  近宴中，不少人正喝得酒酣，忽听一个声音道：“皇上龙体为重，今日不能再喝酒了。”
  说话的正是非烛。
  “神医不必多言了，朕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总是要老去的，趁着还能喝，多喝几杯吧。”
  非烛走出自己的座位，单膝跪下，“皇上恕罪，非烛之前并未将皇上生病的实情告知，是怕引起宫中人心惶惶。”
  皇帝眯着眼睛，“哦？那么你现在又想说些什么？”
  我看着非烛晦暗莫辨的神情，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从心中萌生，眸光轻轻转过，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