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怀采薇

龙……真的是自一出生起就位列仙班龙啊……在世人眼中，他们就是至高无上的神啊！
  站在首座上的皇帝剧烈地颤抖着身体，离开座位，朝着天际缓缓抬首，启口道：“世人无知，多有冒犯之处，万望神龙恕罪。”
  不少人业已经朝着那个方向稽首跪拜。
  我抬起头喃喃唤道：“龙儿……”
  巨龙头上威严的双目望向我，陡然间俯身而至，停在我的身侧，“姐姐，快走！”
  我来不及思考什么，翻身到了他的背上，触抚着生硬的鳞片，实在无法将其和我所熟悉的龙儿相提并论。
  “姐姐，坐稳了！”一个向上的力量骤然而至，我紧紧抱住巨龙的身体，才没有让自己跌落下去。
  天际的疾风夹杂着飘飘渺渺的云雾迎面吹来，让我顿时想起同安随遇站在指天剑上的场景。眼看着自己距离西翎皇宫越来越远，那个心中惦念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不见，见他恍然痛惜之态，我的泪水不由得潺潺而下。
  “龙儿，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他叹息道：“姐姐，你难道还要回去让他们将你彻底打回原形吗？若我一开始就知道云大哥的身份并不那么简单，根本就不会希望你们在一起。想想刚才那些人是如何对待你的，你执意跟随于他，到头来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我心下纷乱，遥望人间大地，眼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皇城，忽觉得万丈红尘，真的就好比一场游戏。
  原以为我所担心的一切已经成为过去，从今往后，我能够一心一意做他的妻子。谁曾料灾祸不期而至，竞来得如此之快。昨日我与他还在商议着要在庭院中播种上哪些花木，此刻却……难道我们这一生终究无缘吗？
  一路无话，我怔怔然望着天边浮云，龙儿带着我飞到了一个山与海交接的地方。
  眼前呈现出一大片宽广的海域，这里的天空湛蓝清朗，海面上星罗棋布地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的岛屿，海风吹拂过面颊，尚带着一股咸涩的味道。
  龙儿变回了人形，却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六七岁孩童。金袍玉质之下，分明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脸如桃杏，双眸灵动如水晶，然那一拢锦衣、玄纹云袖，着实透着几分陌生的气息。
  他看了看我的伤势，“姐姐，我先去为你找药。”
  “这点伤才不碍事，看着难看些罢了。”我细细打量着他，惊道：“你真的是龙儿？”
  他冲我一笑，吐了吐舌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样子英俊了许多？”
  这一下我可以肯定，这个少年是龙儿没有错。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右手微微抬起，掌心中拖着一道柔和的光芒，待到光芒散去，我看清他他手拿着的是一颗金黄色的珠子。
  “这是龙族的定海珠，爹娘为了我能摆脱蛟龙为人所不齿的境遇，去东海将这定海珠盗取了来，有它长久以来的守护，我才能回归龙族。”
  定海珠是龙族的镇族之宝，自然不是能够轻易得到的，我看着他手中的珠子，想起在天池边上遇到他父母的场景。其实在安随遇将我的部分记忆渐渐复苏的过程中，我对过往的一切已然存有些许模糊的印记，那对神仙眷侣般的夫妇，曾是我多年的邻居、极为信赖的朋友。
  我微叹了口气，道：“你爹娘为你，确实付出了许多。”
  他咬了咬牙，将定海珠紧紧捏在手里，似是极想将其扔出手，“我才不稀罕自己是蛟龙还是龙！若不是因为这颗破珠子，爹娘才不会被乐庄子追杀！”
  随着他的怒气，天际黑云骤然聚集，气成风云、雷电交加。
  我以手按住他的肩膀，“龙儿，你现在还想着要寻他报仇吗？”
  他紧握着拳头缓缓松开，看着我愧疚道：“对不起姐姐，我之前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实情，骗你去云家，其实是想借助云老爷的丹药让我早日变得强大起来，。”
  我急道：“神仙如果杀人，那是要被除去仙籍、受雷电之苦的！”
  龙儿的双目中有如精光暴射，“我才不在乎！我只知道爹娘死前的样子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像乐庄子那样丧尽天良的人，留在世上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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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十六 苍山龙吟（下） ... 
 
 
  他话刚说完，平静的海面中出现一卷漩涡，随着一声龙吟，赤金裹挟着巨龙从海面中冲出，在天空盘旋一阵后，落在地上化成了人形。
  待金光散去，我看到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与龙儿看似差不多大的少年，墨黑的长发，衬得他金冠下的面部显出珍珠似的白色光泽，这是一张宛如精雕细琢后俊美绝伦的脸，棱角分明出又显出不拘一格的洒脱之态。
  这少年看着龙儿，笑道：“说得好！乐庄子那家伙，早该好好教训一下了，整日闲着没事干就想替天行道，天道又不是他说了算的！”
  这人应该是龙儿的同族，而龙儿本就厌恶龙族，对这个少年，也有了几分抵触，冷着张脸问道：“你是谁？”
  那少年却并不在乎他的冷漠，还是一脸笑容，道：“我叫青曜，新上任的龙王，来找你要定海珠的。”
  他话说得轻松，那口气就像是问一个出手阔绰的富人借一个铜板，而我心知龙儿虽然憎恶定海珠，却不可能轻易将其交出——那是他父母用生命换来的。
  不待我们说话，那名为青曜的少年又道：“你也藏得太隐蔽了，害我这一路上好找，其实我对那定海珠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职责所在，实在没办法不找……”许是看到我和龙儿面色凝重，他忽然转言道：“你不肯把那珠子给我？也好，那我就把龙王这位置给你吧，你是难以想象龙宫中那些个长老每天在我耳边烦得，我父王一定是因为受不了他们那个烦人的程度，所以才扔了金冠逃到苍梧渊闭关修炼去了……”
  将龙王之位转手送与他人？并且是一个盗取了定海珠的外人？我听着青曜惊世骇俗的言语，惊讶地看向龙儿，见他也是一脸的不解。
  正迟疑间，天空中飘来一抹绯红色的云朵，云端之上，赫然站着一个云霞在身的女子，她请拂水袖，轻柔迤逦的云霞在风中飞舞。我的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温柔亲切的声音：“堇荣，我行动素来缓慢，可有来得太迟？”
  是容嫣的声音！
  我抬头张望，向她挥舞手臂，“容嫣，容嫣，我在这里！”
  她足尖轻点，一个腾身，飞跃至我面前，风华依旧，一双眉目盈盈望我，看到我被封天印所伤，虽然不是很严重，却还是双目微湿，叹了口气道：“若我能早些赶来，你就不用受这些皮肉之苦。”她抬起纤纤素手，用法术将我的伤口逐一愈合，“看着伤势，应是封天印所造成的了。”秀美微微蹙起，“这么说来，你当真遇到了那人，月老这玩笑真是……”
  我不明白她话中之意，正要听下去，却被青曜打断，“容嫣姑姑，百多年不见，您真是越发好看了！”
  容嫣转过头，这才注意到青曜，不由得一怔，“太子殿下……不，现在应该是龙王了，未前往龙宫恭贺登位，还望龙王勿放在心上。”
  青曜摆摆手，“好说好说，姑姑素来不勤于走动的，晚辈岂敢强行让你出门。”他又看了我和龙儿，道：“话说起来，你们竟然都认识，那事情就更好办多了。容嫣姑姑，以您的辈分，在我父王那里说话还是很管用的，麻烦您跟他说一声，做这龙王实非我愿，以前他苦于找不到第二个继承人，我只好硬着头皮顶上，现在有了这个被定海珠选定的小子，我也可以继续过我的清闲日子了。”
  龙儿薄唇紧抿，一双漆黑的眼珠时而闪过墨绿，“你说谁是小子？”
  容嫣怕龙儿生气，忙解释道：“青曜说话向来如此，你别在意，他虽然看似与你年纪相仿，实则已经一千多岁了，细细算来，也还是你的长辈。”
  青曜垂衣而立，收敛了几分刚才玩味似的神情，对着龙儿闲淡道：“我知道你父母的事情，真要说起来，他们还算是我的远房表亲，你以为杀了乐庄子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吗？那也真是太傻了！你父母经历万难，不过是希望你终有一日可以重归于龙族，眼下这么好的机会放在你面前，若还不懂得珍惜，那才是让你的爹娘死不瞑目！”
  龙儿眼睛亮如雪刃，双拳紧握，“我才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你以为龙族高高在上、谁都会对你们趋之若鹜吗？我偏就不愿！”
  我一想青曜所言极有道理，忙制止龙儿，劝道：“想想你父母为你所做的一切，龙儿，不要逞一时的意气。”
  他固执地摇了摇头，“姐姐，你也要我去那个我最不想去的地方？”
  我道：“并非要你去承受些什么，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这条路，完全可以让你去改变你所不愿见到的。难道你想要为你父母报仇，将他们为你所有的付出都毁于一旦？”
  长久的沉默后，龙儿缓缓抬起头看我，“姐姐，你不是答应过爹娘要永远照顾我的？眼下你就要把我丢下不管了？”
  我被他难过的眼神刺得心中一痛，再也说不出话。
  不料青曜在一旁发出几声怪笑，“你都多大的人了啊，还要她一个小人参保护？说出去还不成了龙族的笑话。”
  我看着这个身形已经不再是幼童的少年，觉得今后的日子让他一人去走或许会对他更好，心下一狠，道：“青曜说得不错，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有自己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