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道:步非烟全新武侠系列

第4章


另外,要把自己扮得更美,颇为不易,但要扮作一个满脸粉黛的下等村妓,却是容易之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的身材比她要好得多,但当时我一身大氅,又骑在驴上,你也就不会在意了。”
  裴航全身的血液也开始渐渐冷却:“今天为什么换了真的云英?”
  聂隐娘又叹息一声,道:“你的手指能探察出世间的一切,自然也能识破我脸上的秘密,所以今晚这一场风流债,却只得让云英代还了。何况正如你所说,传奇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能轻视,我站在幕后,自然能更有把握一些。”她又对裴航一笑,道:“只不过,她虽收了我的重金,戏却演得普普通通,也不知是色令智昏,还是太相信自己,你竟然没有觉察出不同来。”
  裴航冷哼道:“这么说,这一切你早就安排好了?”
  聂隐娘嫣然道:“是。我是个胆小的人,由于我手中的名卷不是你的,更不敢轻举妄动。你在客栈的楼上看了我七天,我也在阁楼里看了你七天。除了知道你很爱喝水之外,一无所获。还好,你威逼那女孩交出娃娃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你的手,而且,衣袖深处还透出一丝金属的闪光。于是我不禁猜想,难道传说中的天鹰神爪,真的就在你身上?”
  裴航摇头道:“那个小姑娘,也是你派去的?”
  聂隐娘摇头笑道:“也不全是。当日她到我门口讨饭,我也对那个娃娃好奇了好一阵,但最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因此我就让她到客栈里去找你。我想,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你也一定不会放过。怎样?是不是很佩服我的一番安排?”
  裴航冷哼了一声:“我是佩服你的勇气,若我并不是一上来就用天鹰神爪,而是用普通的招式向她出手,你的诡计岂非立刻就会被识破?”
  聂隐娘笑道:“正如你所说,决没有传奇会轻视另一位传奇,你既然认定了她是我,就只会一招制敌。”
  裴航点了点头:“所以,你就在云英的身体上动了手脚?”
  聂隐娘道:“传奇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必杀绝技,只要能让你的天鹰爪无法出手,我就有必胜的自信。于是,我暗中给她吃下了锁骨丹,让她全身肌肉骨骼慢慢收缩。因此,无论天鹰爪攻击她身上哪个部位,都会被她的骨肉锁住片刻。而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裴航默然片刻,又道:“让我分神去喝水,也是你的诡计?”
  聂隐娘摇头道:“分不分神,其实差别不大。只是和你不同,我是个善良的刺客,从不在死前折磨猎物,而且杀死他们之前,都会让他们达成最后的心愿。这七天的观察中,我发现你有严重的消渴病,必须不停饮水。所以,我特意找来了不少杯子,让你死前能自在一点,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裴航叹息一声,一时无语。良久才道:“既然你什么都想好了,为什么还不动手?”
  聂隐娘笑道:“我在等——等毒药发作。”
  她瞥了一眼屋角的更漏,袅袅地站起身来:“毒发之时,你会全身爆血,这样,我比较容易看清你身上刺青的位置。”说着,小心翼翼地将烛台捧起,向裴航走来。她一面踱步,一面轻声吟诵道:“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清。”
  “再见,裴公子。”
  她手中烛光重重一跳。
  裴航禁不住惨叫起来,他全身的血管瞬息急速膨胀开,仿佛一条条长蛇,在绷得薄如蝉翼的皮肤下跳动,突然,无数声闷响从黑暗中传来,血管炸裂,大蓬鲜血从身体的各个角落飞溅而出。
  赤红的躯体仿佛一截枯朽的木头,缓缓倒了下去。
  聂隐娘看着他,挥袖拂去空气中的血腥之气。而后俯下身,小心地从他右臂上剥下一块皮肤。
  那上边刺着一幅图案,正是唐传奇《裴航》中裴航在蓝桥相会云英的场面,他微笑着,接过云英递过的一勺琼浆。画面的下脚,一只白兔正握着玉杵捣药,石臼却不小心翻倒,一枚琼枝正好被压在石臼下。画工清淡细致,衬着略黄的皮肤,真仿佛是夹在古卷中的一幅插画,古老而灵动。
  聂隐娘将刺青收起,轻轻叹息了一声。又将地上那幅写有她名字的蓝色卷轴拾起,放在烛火上。直到看见整张纸都化成了灰烬,她才俯身拉过被褥,盖上裴航毫无血色的脸,起身离去。
  砰——砰——
  门外却传来一阵诡异的敲门声。
  《聂隐娘》传奇本事
  聂隐娘是大将聂锋之女,当她十岁的时候,有位尼姑上门乞讨,见了隐娘,非常喜爱,一定要收隐娘做徒弟。聂锋命人将她赶了出去,但到了晚上,隐娘便失踪了,再也找不回来。
  过了五年,那位尼姑忽然将隐娘送了回来,聂锋便问隐娘都学了些什么,隐娘说尼姑教她飞仙剑术,已经练到人剑合一,可杀人于无形了。聂锋惊叹,也不知是福是祸。后来,隐娘自己做主,嫁给了一位以磨镜为生的少年为妻。
  又过了几年,聂锋去世,大帅魏博听闻隐娘的名声,就遣送金帛,聘请她为左右吏。到了元和年间,魏博与陈许节度使刘昌裔不和,就让隐娘去刺杀刘昌裔。刘昌裔善卜算,算到了隐娘将行刺于他,于是就早早地来到了城北等候。就见一男一女骑着黑白驴而来,男子嫌道边的喜鹊聒噪,拿弓来射,数发不中,女子接过弓来,一发将喜鹊击毙。刘昌裔知道这就是聂隐娘,于是上前相见,说明自己的身份。聂隐娘见刘昌裔是个大有气度的人,比魏博高明许多,就投靠了刘昌裔,对他说:“魏博知道我投靠了您,必定还会再派人来,需要早做准备。”
  果然,魏博又派了刺客精精儿前来刺杀,夜晚只见剑光纷乱如雪,聂隐娘与精精儿剧斗几个时辰,终于将精精儿击败。刘昌裔大喜,聂隐娘却面有愁容,因为精精儿还有个师兄叫空空儿,此人剑术高过精精儿十倍,几可通神,就连聂隐娘也斗不过他。聂隐娘就让刘昌裔将于阗玉围在脖子上,而自己化为极小的飞虫,钻到刘昌裔的肚子里,随机应变。
  刘昌裔听聂隐娘说得如此厉害,也有些惊惶,半夜也未睡熟。猛然就听脖子上的玉石铿然厉响,就见聂隐娘从他肚中跃出,满面笑容地说:“空空儿这个人极重身份,一击不中,就再也不会来了!”
  刘昌裔取下脖子上的玉围,就见上面有一道匕首划出的裂痕,深有数寸,这才知道空空儿的厉害,不禁大为后怕,更加敬重隐娘。但隐娘不愿在红尘中多留,飘然远去,再没有人知道其行踪了。
  非烟案:我始终没想明白,聂隐娘为何要嫁磨镜少年为妻?他究竟有何异处呢?无端端做了传奇一角。
  第三章 柳毅(1)
  聂隐娘一怔,旋即平息下来,回望着大门。
  门缝中,透出一缕凌晨的微光。
  一股沉沉的杀意也随着这青白的光线透入,照得屋内一片森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扇木门的后边,到底有什么?
  聂隐娘将蜡烛吹灭,抛在一旁,一步步向门口走来。她长长的衣袖垂下,十数根银针在她指尖微微颤动。
  寒风料峭,她凝住气息,一把拉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肮脏的布娃娃。娃娃硕大的头颅背向她,无力地垂着,身上露出几根胡乱塞入的稻草。
  抱着它的,却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而是一个男人。
  那人一袭白衣,赤足站在门口的青石上,散垂而下的长发被一只金环松松地扣在脑后,看去风骨俊逸,颇有几分出尘之姿。他将那个肮脏的娃娃举起,对聂隐娘微微一笑。
  聂隐娘神色凝重,缓缓道:“你是?”
  那人微笑答道:“我叫柳毅。”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聂隐娘反而平静下来,脸上的笑容又渐渐绽开,恢复了优雅而妩媚的姿态:“传奇?”
  柳毅笑道:“是。”
  聂隐娘的眼波仿佛春冰解冻,缓缓荡开:“阁下此刻前来,莫非是想拿我和裴航的刺青?”她索性直接说了出来,仔细看柳毅的反应。
  柳毅却摇头道:“不,我叫柳毅,自然是来传书的。”
  聂隐娘哦了一声:“书在哪里?”
  柳毅缓缓将怀中的娃娃转过脸来。
  那块蒙在娃娃头颅上的白布上,赫然画出了一张脸!
  墨迹暗红,仿佛由鲜血绘成,笔法却十分细腻、逼肖,画者仿佛也花了极大的心血,一笔笔勾描而成,将一张临死前惊怖而绝望的脸刻画得栩栩如生,让人一见之下,便永生难忘。
  聂隐娘的脸色顿时一变。
  ——这张脸上画的,分明正是她刚刚杀死的裴航!
  聂隐娘沉色道:“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娃娃?”
  柳毅道:“我走过客栈席面的小桥时,见到一个小女孩抱着这个娃娃,坐在河边的台阶上哭泣。”
  聂隐娘思索片刻,眸中神光流转:“难道,这张脸是她画上去的?”
  柳毅摇头道:“应该不可能。这种画工非常精致老练,绝非出自俗手,起码要十数年的丹青功底。而那个女孩最多不过十二三岁,就算一出生就开始学画,也来不及了。何况,那女孩就有绝症在身,只怕就要不久于人世。”
  聂隐娘皱眉道:“那又会是谁?”
  柳毅欲言又止,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拱手笑道:“能否请我进去说话?”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谦和有礼的笑容,让人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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