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非烟传奇之大明宫

我为魏王深深担心起来，若立了四皇子，段贵妃决不容魏王待在宫中。 
  外面沉默了许久，皇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朕需要好好想想。” 
  “臣告退。”韩深的衣服窣响，脚步声向门外远去。 
  我走了出来。皇上并没有回头看我，道，“爱嫔都听见了。” 
  我走到皇上身后，轻声道，“既然皇上决心已下，何不来个出其不意，快刀斩乱麻。” 
  皇上转过身子，“爱嫔之意——” 
  我摇摇头，“臣妾什么也没说。” 
  门外隐约响起了三更的报时之声。  
                  
第六卷 带缓兮罗裙 第三十六章
  没想到段贵妃会亲自到九华宫看我，门外太监报了后，只见她由一大群太监宫女簇拥着已经进了二道门，正穿过院子，向正殿走来。 
  我忙率着一干宫女太监迎出去，向她行礼，口中道，“贵妃娘娘驾临，也不提前让内侍来说一声，好让妾身到宫外候着娘娘。” 
  “你我姐妹，何必行此虚礼。”段贵妃笑吟吟地扶起我，说，“是我疏忽了，早应该来看妹妹，无奈自从淑妃姐姐身子欠安后，皇上命我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宫中琐事也太多了些，一时竟抽不开身子来看妹妹，还要妹妹谅解，不怪罪我才是。” 
  我微微一笑，“妾身正想着到未央宫去参见贵妃娘娘呢，不想娘娘赶在前头了，真叫妾身惭愧。” 
  “妹妹别客气，若心里有我这个姐姐，就直呼我一声姐姐就行了，我听着也自在些。”段贵妃携了我的手，一起迈入九华堂。 
  我不知道她今天怎么忽然屈尊跑到九华宫来，听她如此说，也就笑道，“那妹妹就放肆了。”说着分主宾做下，早有玉兰献上茶来。 
  “姐姐有什么尽管吩咐。”我因让了茶，含笑看着段贵妃。 
  段贵妃笑着觑了玉兰一眼，我知道她的意思，连忙对玉兰道，“你带着小翠小倩先退下，让其他人也在二门外侍候着就行了，有事我再叫你们。” 
  几个宫女口中应着，屈膝退了下去。 
  一时只剩下我和段贵妃两人，段贵妃闲闲地笑着，又喝了两口茶，才看着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跟妹妹说几句体己话罢了，妹妹头上的玉钗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摘下来让我看看。” 
  这正是皇上在洛阳时送我的玉钗，知道了那李公子是皇上后，我才从箱底里翻出来，我喜欢这只玉钗，总觉得它跟我有什么未了的缘分一样。段贵妃是第二个说这玉钗眼熟了，第一个是林昭媛，我一想起她，就想起了出兴庆宫门时回头看到两个太监抬着的白绫布包着的人形——那是美丽温柔的林昭媛的尸体，一念及此，心里隐隐作痛。我把玉钗从头上拔了下来，递给段贵妃。 
  “这怎么好象是——”段贵妃欲言又止，停了一会又说，“也许是我看错了，可是这成色这巧夺天工，除了它，这世上再也没第二只了啊。” 
  “姐姐认识这钗子？”我问。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玉钗就是九鸾钗。”段贵妃微微蹙起眉头，“我还以为——” 
  九鸾钗！ 
  就是同昌公主的九鸾钗，我想起了在洛阳胡府中听到的故事，同昌公主就是因为九鸾钗而死的，因为这是一个不祥之物，是南齐潘淑妃的东西，也许是别人盗了她的墓才辗转到了同昌公主手中，无奈这钗阴气太重，同昌公主竟然禁受不起，一病而亡。我的脑子忽然响起了那个张大人曾经说过的话，“据宫中有人说，那只九鸾钗，在同昌公主死后，诡异地失去了踪影，成了谁也不敢提起的伤心之物和邪恶之物。”这是非云在问他九鸾钗是否给同昌公主陪葬后他的回答。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时我听到了九鸾钗的时候，我的心竟然猛地跳动了一下，甚至有些茫然和欢喜相混的感觉。原来，当时九鸾钗就在我的头上。这东西果然有些古怪。我的身子忽然热了一下，又冷了一下。皇上送给我的时候，说是因为我长得像一个人，然后又说是两个人，我的心里一下亮堂了，这两个人，其中一个，必是我娘亲，另一个，就是同昌公主了。 
  “九鸾钗！”我低声呼道。 
  “难道妹妹不知道它就是九鸾钗？”段贵妃怀疑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我竟然这么笨，一直没往这上面想，也许同昌公主的故事太遥远也太诡异和奢靡，我根本就无法把自己头上的玉钗跟她联系到一起。张大人说的九鸾钗失去了踪影，原来是皇上拿起来了，什么南齐潘淑妃之事肯定是别人添上的。 
  “皇上送给你的时候竟也不告诉你？”段贵妃还有些不相信似的。 
  “没有，也许皇上不愿意提伤心之事。”我低声道。 
  “同昌公主殒后，这玉钗谁也找不到，谁知竟是皇上收了起来，现在又送给了你，可见在皇上心目中，妹妹的地位可非同小可。”段贵妃微微一笑，把玉钗小心翼翼地插在我的发髻上，道，“听说淑妃姐姐也曾特地送了两盒紫雪红雪给妹妹。” 
  “皇上和姐姐们抬爱，倒让妹妹我惭愧了。”我谦恭地说。 
  “妹妹这模样儿，品性儿，不由得不让人疼。不是姐姐我妄言，妹妹日后的前程大着呢。”段贵妃笑着站起来，“我也不打扰妹妹了，妹妹闲了，上未央宫多走走，我们姐妹说话解闷儿。” 
  我奇怪地问，“姐姐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怎么才坐一会，却又走了。” 
  “这不就是体己话么。妹妹留步。”段贵妃向我笑了笑，立刻有太监宫女进来搀她出去。 
  玉兰她们恭恭敬敬地行礼送过，走了进来，小翠疑惑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我还没听说过贵妃娘娘到谁的宫里去过呢——就连她的心腹柳充容和杜充媛的天福殿和含冰殿都没迈进过。” 
  “娘娘，贵妃娘娘说了些什么，这么神秘。”玉兰笑道。 
  “也没什么，就一些闲话——奇怪得很。”我说，命玉兰陪我到后花园走一走。在抱夏厅里，我坐了下来，看着曲曲折折的游廊，碧汪汪的小湖，还有那些假山清泉，径自出着神。初夏天气，阳光不太热，又不像春天的潮湿，是最好的季节。 
  玉兰见我不出声，也就垂手立在一边。 
  我心里却是一刻也不曾停下。没想到我一直戴在头上的就是九鸾钗，难道这中间有什么神秘的暗示吗，是不是预示着我的下场是一个悲剧？还有，段贵妃这番来找我，定是要拉拢我，以便让我帮她在皇上跟前帮着四皇子说话，那天韩深到浴堂殿，兴许看到了门外侍候着的吴东堂，猜到我在殿中，所以告诉了段贵妃，段贵妃才想着来找我。 
  可是她为什么只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就走了呢。 
  我有点不解，也许她只是过来探探我的口风。尽管心里成了一团麻，尽管眼前美景如此赏心悦目，我还是隐隐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这些风，或者是一场血雨腥风。 
  但愿我的魏王能在这血雨腥风中保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