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我

心情变得格外复杂。我背过身子，突然想起元风那副气汹汹的模样。嘿，如果被他知道这件事，指不定又要和我玩冷战。我只好回化妆间，可还没走到门口，就发现前方有人推门而入。
    他身穿礼服，拿着一把小提琴，看样子也要参加演出。“小楠，你刚才表现得很出色。”林起若弯起嘴角，脸上洋溢着自信，“现在该换我上场了。”
    不愧是神出鬼没的林起若。今天他看起来特别的不一样，一改以往的谦卑有礼，反而张扬了起来，语气里都显着活泼。既然他那么自信，我也不好不去捧场。重新走到台下，看他拿起琴弦，下巴抵着琴身，眼神很专注，好像在洞悉一个世界。婉转的曲调，带着醉人的温度，暖化了听觉。
    他很有音乐天赋。
    我又想起了那张照片——林起若拿着一把小提琴，对着镜头微笑。真是遗憾啊，这样一个人，不去国外深造却做了一个商人。
    林起若的表演算是一个特别演出，活动终于结束，我换下礼服，还原白色T-shirt加墨蓝色牛仔裤的装扮。正准备坐地铁回家，却被同行的几个年轻姑娘给叫住了。她们要乘专车回去，刚好车上还有空位，顺便让我搭顺风车。
    难得她们有这份好意。我一想这既省钱又省时，高兴得要命，一只脚刚跨上去，正乐呵着，下一秒就被人给搂住腰，硬生生给拽下来。回头一看，发现竟是那挨千刀的元风。这家伙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总是给我摆一张扑克脸。
    司机见我迟迟不上车，干脆大喊：“欸，这个小姑娘，你还上不上车啊？我们在赶时间！”我很无奈，只得给那位师傅道歉，眼巴巴看那辆车开远。我看眼前这堵墙挡着，只能没好气地开口：“元风，你怎么在这里？”
    “元氏的写字楼就在这个商场对面，你说我为什么不能站在这里？”
    “你已经在那上班了？我的天，你果然早熟。”
    元风没把我的话当成恭维。他笑得愈加危险，身子微向前倾，把我笼罩在他的阴影下。“你以为我平时去APIE干嘛？不是喝酒也不是泡妞，我是在找老客户。我有我自己的打算，自然和你不一样。你只知道死读书，赖在学校里空谈梦想。李亦楠，你为什么这么晚熟呢？”我只说一句，他却回了我一大段。元风这家伙得的是偏执病，一点小事就要说得很严重，恨不得把我给批得一文不值。
    我想还嘴，刚一开口，却被果断抢白了。“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如果所有的事都没有变数，那么……我今天也不会生气。”帮忙表演的事，还是被元风给发现了？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只好假装无所谓地说：“好吧……我想法简单是因为太晚熟。现在我在这承认错误了还不行吗？”
    他突然很认真地看过来，半饷，才哈哈大笑，气息有些不稳地说：“喂，你真的和5年前一样啊……说不过就装没事人。”
    5年前？时间过得真快，元风都认识我这么久了。我突然想起程明泉的话，他说我不仅害元风出糗，还不小心划花他的白球鞋。可是这些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嗯，元风，上次程明泉说得很不完整……5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还有……从前你在年段里乱发话，害我被人鄙视，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他绝对是心虚了，故意移开视线，装出沉思的模样，笑着说：“说到阿九，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好吧，等下刚好有空，我们一起去‘米白小炒’。”
    结果，元风还真把我拉到“米白小炒”。这个时间点正好过了高峰期，吃饭的人只有零星几个。程明泉趴在收银台上打盹，手臂下垫着一个抱枕，竟然比程爷爷还懂得享受。他似乎很累，被我们强制拍醒，眼睛却始终睁不开。程爷爷说了他一顿，话题便自然而然扯上了篮球。老人家回忆起往事，便开始忆苦思甜，说到从前的训练，竟一时兴起，硬拉着元风出了大门。
    我看向门外，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可转头一看憨熊，他却病恹恹地垂着脑袋，一脸沮丧。
    “程明泉，你生病了？”
    他慢悠悠地摇头，乱蓬蓬的头发跟着晃动，活像一个震动的鸟巢。
    “那就是有烦恼事了……现在又没有外人，你可以和我说呀。”憨熊边听边摇头，真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好吧，不说也没关系。那我猜猜看？你是不是输了最近的篮球比赛？”
    好像被我说中了。憨熊竟然拉长了脸，开口吼道：“还提篮球比赛做什么？教练走了，球员也走了一大半，干脆解散整个篮球队好了！”看来学校的篮球队出了变故。程明泉的篮球教练是秦景哲，这么一说……秦景哲真的辞职不干了？哼，他还真听话。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难过呀。教练走了，还可以再换一个。至于球员走了一大半……呃，这是怎么一回事？别跟我说，他们都冲着教练才来加入篮球队。”
    “不是。”憨熊开始玩深沉，只吐了两个字就不再说了。半饷才懒懒地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老球员都要去实习，新球员的技术又跟上不去。所以教练在走之前，跟我说……”
    说什么？
    我瞪着眼睛看他卖关子——憨厚他拿着那杯水却迟迟不肯喝，偏又看向远处做沉思状。秦景哲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啊，欲言又止最让人心烦了。我正准备讨伐他，却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所吓到。
    “太好了，正好有水喝！”
    陈玉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伸手就把那杯水给抢了过去。我和憨熊直接愣在原地，看这彪悍的女人“咕噜咕噜”地喝起水，好像逐日的夸父。她的戏剧性出现把整个气氛给调了上来。我看她满头是汗，神色慌张，不知又捅了什么篓子
    果不其然，她又开始进行一番经典言论：“姐姐我太可怜了……不仅当场被人炒了，还差点要赔钱！”
    “好吧，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她一把拉过一张椅子，气喘吁吁就向着我坐下，也顾不上喘口气。“那家店主纯粹就不想让我工作。今天把我叫出来，说我进厨房是为了偷学厨师做菜！拜托，我是端盘子的服务员耶，不进厨房我怎么拿到那些菜！”陈玉越说越激动，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又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明摆着是在欺负我，三番五次来找我的茬，工资给的又不高。我一不爽，咳……就随便给他摔了一块盘子。”
    原来是畏罪潜逃。不过……要是那块盘子很值钱，还不把这火气大的女人给赔死。陈玉真是个缺心眼，明明不必再从基层做起，却偏偏要从头再来，继续给人打下手。
    “明泉，程爷爷跑哪去了？”她擦干汗，环顾四周，“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想问他。”
    憨熊一听这话，又开始垂头丧气。不知为何，他话里总透着一点委屈。“爷爷找阿风去打球了，他总是这样。”
    “打球？难得他这么高兴啊……”陈玉沉吟片刻，又喃喃自语起来，“难道程爷爷已经答应你去报体校？明泉，你和他说了，他竟然不生气？！”
    真相大白了，原来憨熊在烦恼报体校的事。这也难怪，程爷爷极其讨厌憨熊打篮球，如果听到这个消息，指不定要大发雷霆，把房盖给掀了。
    “我怎么说得出口。可教练也跟我说了，依我的条件，要去体校也没问题。而且他有认识的人……”
    “明泉，你真的决定？”
    “对，我不想一辈子在这当小老板，我决定报体校。”
    我看憨熊说得这么斩钉截铁，眼神却充满无奈。他有梦想，并且在一个长期编织的梦想里成长着。可惜的是，现实的负担压在身上，让他不得不肩负着使命，任由蠢蠢欲动的梦想存在。
    有所限制的梦，这更贴近于现实。我脑子里挤着一大堆关于梦想的东西。看到憨熊为了自己的梦而举棋不定，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便也顺势蜂拥进我的思想。我跟着他困惑，竟没发现程爷爷已经回到店里，直到他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响起——
    “阿九，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难道忘记了，你爸是怎么死的？”
    元风冲着我使眼色，示意我过去。我走到他身边，听他咳嗽一声，继而在我耳边说道：“不好意思，刚刚你们说的话，程老爷子和我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