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我

糟糕，憨熊的话竟然被程爷爷给听到了，这下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吧。我们站在原地，也不敢吱声，只听程爷爷说道：“承骏走得早，你妈又是个势利鬼，改嫁后也不管我们的死活。你看我一老头把你养了这么大，就是希望你好好读书，将来能成才。现在听你整天玩篮球玩篮球，我真是要被你给气死！当年我不也喜欢那破玩意，结果没出息，害得你爸也没读几年书。”
    程爷爷被气得不清，眉头紧皱，一直摇头叹息。憨熊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话语有些吞吐。“爷爷，对不起。我不会再去想考体校的事。”
    话毕，他转身拐进厨房，开始逃避现实。程爷爷除了叹息，再也没有多余的话，沉默了许久才尴尬地起了身，重新摆出一张笑脸。
    又深又长的皱纹延伸在他的脸上。时间给的伤痕总是不留情面，就像人世间的恩怨——在时间的眼皮底下生存，无论过了多少年，那种深刻也是会日积月累，进而扩充黑色的表面。
    “不好意思，没能招待好你们。阿九这个孩子太任性，很多事不能做出最好的判断……”
    元风兀自笑了一声，插话道：“没事，我们一会儿就走。程老爷子，改天再来找你玩。”他这么说着，又把我给拉下水。拽住我的手，还暗中使劲。手已经被他弄得生疼，我也顾不上什么礼貌，马上用力甩开，再故作平静地和程爷爷告别。
    我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直在门外冲他大叫：“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老跟我使暗号……”
    他“哼”了一声，眼睛看向后方，开口说：“刚刚你也听了那么多，难道就没听出什么端倪？”
    端倪？
    “我倒听不出什么，只知道……程爷爷似乎很介意程明泉去读体校。因为他怕程明泉赚不了钱，将来会没出息。”我仔细回想他们方才说的话，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急忙继续问道，“对了，程明泉的爸爸究竟出了什么事？”
    “没错，关键就在这。”他突然把头凑过来，声音却变得很轻，“程老爷子作为受害者的家属之一，一提到十几年前的事，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事故虽是意外的，但没有一个受害者得到相应的赔偿。虽然打过官司，但证据不足，结果全部败诉了……”
    我不知道元风的用意，他突然对我说那些话，好像要吐尽所有秘密一样，用一种异常淡定的口吻来告诉我那些年所发生的事。
    原来程明泉和元风的父亲与林峰朔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而十几年前，他们曾是朋友。
    他们三个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元风的父亲白手起家，办了一家公司，也就是后来的元氏企业。程明泉的父亲因为没读几年书，很早就在外打工，最后才在朋友的帮助下开了一家餐饮店，生意也算兴隆。而野心最大的林峰朔却是最没用的一个，好吃懒做，偏偏又爱赌博，赔了不少钱。
    元风的父亲好心劝导他，说了几回却没成效。运气这种事真是不好说，有一回，林峰朔赢了一大笔钱，他得意洋洋，赶紧请以前的兄弟吃饭。酒足饭饱后，却没有听到一声赞美，反而听到更多劝他收手的话。
    其中说得最多的，自然就是元风的父亲。
    林峰朔是烈性子，做事冲动，常不计较后果。结果他发话，说将来一定要买下元氏企业的所有股份。元风的父亲为人正直，性格宽厚。他知道林峰朔说的是气话，便也不做计较，反倒建议他选择合资，一起运营元氏企业。
    “后来有一段时间赚了不少钱。我3岁的时候，林峰朔硬拉着阿九他爸进公司，于是他们三个人成了合作伙伴。”
    “程明泉的爸爸不是开小餐馆的吗？让他加入公司，似乎有些不对口……”
    “我爸当时就没想到这一点。”他勾起嘴角，没有温度的笑容带着悲伤的弧度，“也是，谁会想到朋友接近自己，却只是为了一场精心策划好的背叛？”
    又是背叛，这个词我听得都要反胃了。
    明明是朋友，为什么要互相背叛，互相怨恨？再怎样充分的理由都挽回不了那些已经确定结局的过去。十几年过去了，因为背叛而产生的怨恨却像病毒一样传染到下一代。周而复始的戏码，盘旋在现今，也可能埋伏到未来。
    “为什么你要和我说那么多？”我侧过脸，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事，那我向你道歉。给你的仇人撑场面，我的确是傻缺。”
    “噗嗤”一声，他突然笑了起来，颤抖着身子，用手轻拍我的脑袋。“李亦楠，我在跟你讲正经事啊，怎么突然打断我的话。你是不是听累了，觉得那些事情很烦很无聊？”我抬起头，都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喃喃说道，“我光想就觉得无聊透顶了，何况要你来听……”
    “不无聊。”我深吸一口气，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他，“以后你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跟我说……所以不用这么急着把那些事情讲完。”
    他听了，笑得更加灿然，轻柔的吻飞快地落在我的右脸颊上，细微的，有些痒。这家伙的动作还真快。我瞪向他，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听到几声被人刻意装出来的咳嗽。
    我转头，看陈玉那女人冲着我傻笑。
    她见我看过去，立马乖乖放下垫起来的脚尖。高跟鞋随即与地面发生了一次清脆的碰撞，“嗒”的一声，把刚刚的暧昧气氛给打乱。
    “陈玉牌电灯泡，既节能又环保，加量不加价，赶快把我抱回家！”知道自己是电灯泡，还这么勤快地跑过来，竟然……还打广告语。陈玉这女人真是越来越冷。
    “你这么个大灯泡还要加什么量？噢……也对，陈玉你的确是变肥了。”
    听我这么明显的冷嘲热讽，那女人还是不觉悟，反而更加不收敛，拉过我的背包，把我整个人给带了过去。“嘿，帅哥，借你女朋友一用，下次再还给你！”
    真是莫名其妙，我被陈玉给拐走了。她把我拉上车，一脸讨好，连声音都透着股恶心的娇媚：“小楠，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这女人一开口，就害我激出了俩手臂的鸡皮疙瘩。仿佛有种阴森森的鬼气，压在我那脆弱的脑门上。
    “呼……你也知道，我又被炒了。摔了一块盘子，辞职信也没交。如果我一个人去，那店长还不把我给杀了！”陈玉张牙舞爪，先露出一个怪脸，尔后又嘻嘻哈哈地说道，“呵呵，不要这样看着我嘛……不找个人陪我去，我真的要被炸了拿去下油锅。”
    看陈玉这么可怜兮兮的，我只好答应她。真是自作孽啊，如果那个店主让她赔盘子……万一他再趁火打劫，那陈玉要怎么办？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凶神恶煞的老板拿着一根木棍，边喝令手下堵着门，边叉着腰大吼：“快赔钱，这是XX时期的古董！哼哼，如果不赔，休怪我不客气！”
    这个画面一直在我脑子里倒带回放。我跟在陈玉后头，终于抵达那家甜品店。店长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一见面，直接开门见山。
    “摔破盘子是要赔钱的。”
    我分明听到了陈玉咽下口水的声音。她有些害怕，清清嗓子后问道：“好吧……要赔多少？”一想起电视剧里说的什么赔个几百万，我就要再激起俩手臂的鸡皮疙瘩。
    我们死盯着店长看，终于，他一扬眉毛，缓缓说道：“10元。”
    没听错吧？那个店长明明长着一张强盗脸……好吧，人不可貌相，其实店长是好人？
    他又叼起烟，微眯起眼说道：“够划算了吧？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我才算你这么便宜。”
    陈玉好像受宠若惊，呆了很久才想到要掏钱。10元人民币顺利交付，可强盗脸店长再次说话了：“慢着，我还有一个条件。摔盘子事小，可伤了和气事大。看你之前表现得不错，这样……我再让你多干几个月。”
    这是什么好运气啊……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我站在更衣室门口，等她在里头慢吞吞地换制服。隔着一个门，我对她发出疑问：“陈玉，你说会不会有人在暗中帮你？”
    她在里头沉默了半天，尔后开了门，这才回答道：“我知道是谁了，一定是起若！”
    “你这只是猜测吧。你的Honey不是忙着在工作？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
    可陈玉说得很坚定，只是脸色开始变得不大好看。她说：“起若开咖啡店前，也曾经接过几个甜品店。他跟那些老板混得很熟，那些人肯买他的面子，自然会是这样了。这么说……到头来我还是要靠关系才能稳定这份工作。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