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图之箴

可是，没有一张容貌能与之相称。
  徵无注意到有琴苦思的神情：“知道她是谁吗？我们都见过的。”有琴、雪嫣的脸上一片漠然，徵无揭开谜底，“她就是紫冉坊的药师，冉耳。”
  “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实，有琴、雪嫣诧异得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那个冉耳不是一个老头吗？尤其是有琴，多次潜入紫冉，竟然察而未觉。
  “她平日的样貌皆是易容所致，就连商调和角寒也是不久前才得知此事。”徵无何尝不是对她的易容术叹为观止，“而且……有琴猜对了。夫人的确拥有除四灵宫以外的一队秘密人马，势力遍布中原，而统领就是……”徵无遥指迷雾中渐渐消失的人影，“她，羽麾。”
  “冉耳不仅是个年轻女人，而且她就是羽麾！宫、商、角、徵、羽，五音齐集，难道息夫人援战甘宣泽只是起弦？”有琴在心里猜测，“若真的要推断，那么，按照羽麾的才能和开设香料坊的规模来看，亡藤谷暗中所积累的人际脉络绝对是惊人的。这些，与近来的江湖悬案一定脱不了干系！”未知，深浅。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易心
  旧时舞罢，琴敛素羽，回纹梭清歌。隐帘怯君，寸心归珀，晓澈容相易。
  青溪蜿蜒，淙淙流水映翠烟，寒沫未破秋庭梦。倘若无须行色匆匆，暂且流连此处幽篁，亦不失为三生挥下的一笔浓墨。突兀来风拂枝，叶落如雨，露洒晨曦，煦若晴雪。飘零飞絮，刹那相顾忆南轩。
  薄雾竹香，浅溪潺潺，羽麾在雨涤铅华的密林之中，缓缓前行。身后的宁静掀起一阵波涛，回眸望，他，萧然而至。冷若草桂，淡如锦葵，过目难忘。轻履踏尘，一路悄无声息，如一湾静湖，在彼岸流淌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有琴从红陌追逐至此，以一种风雅随意的姿态，将羽麾拦截，比想象中的顺利，她的反应相当坦然，随即赞叹：“原来你就是羽麾，想我屡次进出紫冉坊，竟然没察觉到大名鼎鼎的冉耳先生居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阁下的易容技艺着实高超，令在下佩服之至。”
  “你也不妨多让。”羽麾根本没对有琴的称赞产生多大的反应，倒是以熟络的语气面对，眼底里隐藏着一丝微光，“南疆酒神，潇古。”
  有琴先是一惊，悠然地感叹道：“没想到还能听见这个名字，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不错，潇古是有琴无叶的化名之一，他常常变换不同的身份、相貌游历大江南北，这个名讳很是久远了，“真正见过我的人寥寥无几啊。”嘴角微微一笑，渐渐回忆起某个夜晚，继续说道，“如此说来，当年我为助复兴亡藤而建议息夫人抹杀的那些障碍……”
  “对，是我做的。”羽麾毫无隐瞒之心，坦诚相告。
  “血过不留痕，果然是高手。”有琴不再拐弯抹角，幽幽地说，“最近江湖上的离奇天罚，可真是与当初的诡秘死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无所谓天罚、死咒，有的时候，想活得轻松一些，就必须一无所知。”羽麾装作不经意地避开有琴的眼神，她害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将实情和盘托出。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无法抵抗与有琴目光交汇时，所感受到的一箭穿心。
  “好吧，我不逼你。”有琴彻底想起眼前这个好似不刻意的躲闪。那时，羽麾还不似今日的淡定，带着初涉江湖的青涩和弱小的气势跟踪有琴整整一夜。虽然有琴早就识破她拙劣的追踪技巧，但是他抱着玩乐的心态直到最后。有琴微笑着从衣袖里取出一枚竹筒，随手抛给羽麾：“当初，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影舞醉。这么多年过去，你我竟还能再见，送给你好了。相信凭你的能力，想必很快就能参透其中玄机，晓……”
  “请叫我羽麾。”如打破浮藻的混乱，羽麾制止有琴提起她的原名，毕竟那是被抹去的过往。即使仍然怀念那两个字，然而，她已不再是她。
  “好的，晓若。”有琴故意唤着她的本名，他深知以羽麾的心性是放不下过去的，这与徵无放不下“张凡”的经历是一样的。
  “你……”羽麾瞪了有琴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的波动。仅仅一瞥，羽麾就承认了意料之中的落败，刚才在谷中的视若无睹真是可笑：“她是个为仇恨而生的女人，冯氏覆灭不过是沧海一粟。”
  “……”有琴静静听着羽麾毫无起伏的音调，诉说着另一个人间。
  羽麾的言辞曲折隐晦：“棋盘之上，黑白混杂，如需重新布局，就必定要挪去所有棋子。而她的棋局，只存在，她自己的定义；只存在，代表她自己的一枚棋子。”说完，攥紧手心里的竹筒，“言尽于此，告辞。”
  有琴无加阻拦，任凭羽麾疾步而去。在意念中冥思，若棋盘上仅需一子，那么，不论甘氏，还是亡藤谷众，甚至是他和雪嫣，所有天下的人都有可能沾染了息浣依的怨恨。
  远处飞来一片残花，正好落到有琴的手中，不禁笑了，这个世间没有一件事物可以永垂不朽，秋来花零碾作尘。试炼结束了，轮回将要开启。
  “无叶，总算找到你了。”雪嫣手里握着个东西朝有琴跑来，一声呼唤，打乱了有琴愈加复杂的沉思，“给你。”说着，漫不经心地把一个布袋丢到他怀里。
  “这是什么？”有琴翻看手里这个做工粗糙、白纹琥珀的布袋，忍不住想发笑，“给我的？”
  “不许笑！”雪嫣发觉有琴的嘴角微微抽动，简直一副想笑的样子，无奈地解释，“上次静溪教我做的，后来没做完……那个，本来想做紫色的，再后来发觉紫色很忧郁……不是，是那个你老是穿紫色的，也该换换……”
  “我明白。”有琴暖暖地笑着，注视着雪嫣的语无伦次的窘态，不由得想起息夫人欲将反转的棋局，心里一颤，连自己都觉得突然，就那样，轻轻地拥抱，说着谁都听不见的言语，“傻丫头，不管还有多长时间，我一定会守护你。”
  “无叶……”雪嫣没有挣扎，安心地赖在有琴的温柔里。
  
                  第一百三十六章 秘会
  危云初盛祭封陵，冰释前朝任善卿。谈笑相顾律章许，属夷临至远城邑。
  晋帝临位，四海升平，礼法、货币、度量等制令均不作修改，一切如常，免去了百姓们因改朝换代所造成的不必要的顾虑，且对冯氏族人的仁慈宽待，亦是为人称道。不仅前朝各城郡官员可在审查后继续留任，更是诚心召回先前被贬谪的大臣，只要他们愿意归朝，即可官复原职，一时传为佳话。
  躁动不安的江湖，因天罚所致的人心惶惶而被掩盖上一幕幕虚假的祥和。平日里正气凛然的名门正派在息夫人撒播的死亡疑云之下，也不过如鼠辈一般畏畏缩缩。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亡藤谷的实力竟然如此惊人。当初曾欲致亡藤于死地的帮派，如今已是日坐愁城，仿佛灭门之期只在朝夕。
  风纬雨经，进退维谷的黑白棋子正在逐渐稀疏，平静的局势更适合杀戮。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区区叫嚣就可引来杀身之祸，那么，下一个目标会是谁？这种无际的气焰迟早会蔓延到官宦平民、王孙贵胄，只是时间的问题。依照息夫人的习惯，她必定会倾向于使用借刀杀人的计策。
  律国刚刚建立，边陲属国定会派遣使者前来朝贺晋帝登基，其中部分小国很有可能由国主亲临以表诚意。利用挑拨、结怨的方式，一定能够掀起前所未有的血雨腥风，说不定这会是息夫人喜闻乐见的结果。倘若……羽麾所言属实。
  事不宜迟，有琴携雪嫣同入王城探访黎远岚。大街小巷尽是喜庆的气息，但城防甚严，城中亦有许多士兵乔装巡视。世事难料，本是名门望族的余府，门楣上一副破败之相，即使晋帝已为余氏平反。倒是僻静的深巷之中，黎府的偏门整洁无尘，而前门早已被宅邸的主人封闭，告别了过去的荣华似锦。
  一阵寒暄之后，雪嫣便随着静溪到厢房里促膝长谈，顺便去看望那可爱的念儿。厅堂之中，余下远岚、有琴二人。见有琴神色有异，远岚便知事态不妙。
  “你和静溪怎么还没成亲啊？”有琴觉得气氛有些拘谨、沉闷，就随口开了个真心的玩笑，慵懒地侧倚在梁柱上。
  不料，气氛更是凝结。远岚知道有琴来访，定是有刻不容缓的状况，可他一贯的镇定自若，使人不由得轻松下来：“律国是否将有大事发生，若非如此，你何需亲自前来？”江湖之事，他也有所耳闻，莫非这与朝廷也有关联？
  “这事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琴语气悠哉，“要说大呢，就是要打一场多国混战；要说小呢，也就是我们几个全部都要归隐种地。”
  “有琴，这是什么意思？”远岚隐约感觉到一场远胜以往的困境将要来临。
  “冯氏覆灭，沧海一粟。”有琴的声线趋于沉静，引来远岚的洗耳恭听，“四垣、五音？呵呵，我们终究还是把息夫人想简单了。”散漫的瞳孔突然变得专注而凝重，“你、我、甘宣泽，准备再下一盘棋吧！”
  “好。”远岚眼神豁然、坚毅，“我们进宫。”
  深宫砖瓦如故，肃清的威势代替了往日的虚华，不知这是否是只有每个朝代的开端才独有的气质。巷道里的血痕被洗刷得不留余迹，那些渗入地下的殷红会在未来的何时被挖掘出来呢？墙体上的剑痕依稀可见，众多的工匠正用泥灰抹去战斗的创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