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不阑珊

  
  席盏盏问：“渴不渴，要不要喝水？饿不饿？吃东西吗？我去买点？”
  
  林畅摇摇头，从刚开始到现在，他都一言不发，席盏盏气了，瞪他一眼，站起身，兀自走了。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她拎着两个袋子，又从人满为患的走廊上一路杀了过来，风风火火地坐下打开袋子，热气腾腾地捧出两碗粥来，然后说：“喏，医院附近都没什么好吃的，我就买了两碗粥，吃吧，饿死我了，你知道不？我也一晚上没吃东西！”
  
  林畅一愣，想说话，到嘴边，是涩涩的一句：“谢谢，今天麻烦你了。”
  
  席盏盏挑眉，刺溜刺溜地喝粥，然后看他：“喝啊，又没毒，快喝！”
  
  他一只手给另一只手扶着瓶子，指甲发白，这天这么冷，他还大门敞开喝冰凉的酒，也怨不得他生病，盏盏吃完了自己的，才接过他的瓶子来，林畅缓缓地喝，渐渐地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温暖，不再是冷冰冰的一副皮囊。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任妍跟小诚呢？”
  
  林畅脸上无悲无喜地，良久，才撑了撑，支出一个笑来，“走了。”
  
  “啊？走了？走到哪里去？”说完，她才觉得自己是不是问得有些多。
  
  不过林畅显然没有顾虑到这些，只是淡淡说：“回到来时的地方去了而已。”
  
  席盏盏点头，“哦，回家了啊……”
  
  林畅的手忽然捏紧，回家……呵呵，多轻巧的一个词，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回家而已，与他而言，却耗费了这么多的感情。
  
  他松开拳头，对着眼前的人轻声道：“是，回家了。”
  
  一直到了十点多，林畅的点滴也挂完了，开了药方只需要回家定是吃药就行，他跟她来到医院门口。席盏盏四处张望了一下，道：“走吧，打车回去吧。”
  
  他也并无异议。
  
  车上，两个人之间什么交流也无。其实她不是傻子，他今天做的事，多少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的，这些日子她早出晚归，没怎么再见到过任妍了，也想不通她怎么就“回去”了，至少从前相处的那段日子里，她知道些任妍的事，小诚的父亲那里，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妻子和孩子放在心上，而林畅，也并非对任妍无意。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求而不得的事太多，而放在你面前的，又未必是人所求。
  
  她忽然觉得，能遇见那个人，然后走到一起，真是一件太美好的事。
  
  “今天的事，谢谢你。”林畅忽然出声。
  
  席盏盏揶揄着说：“没事，难道看着你晕倒还假装没看到走开？”
  
  林畅立刻为自己辩解说：“我那是喝多了，颓废着呢，晕倒个Ｐ啊！”
  
  “行行行，你是颓废～还以为自己是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呢！”
  
  他逐渐恢复了元气，说话的语气和样子也缓和过来，又是她认识的那个林畅。
  
  两个人斗嘴，直到车子开到了他们家楼下。
  
  她扶着他走出车子，然后呆住。
  
  有人兀自占着，侧脸融入一半的黑夜里，留下另一半，也能让人觉得英俊到窒息，姿如芝兰，他看见他们嬉笑的样子，微微侧目，席盏盏只暗叫一声倒霉，听见他说：“盏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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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 
 
 
  ２８
  
  席盏盏扶着林畅的手一瞬间便松开了，快步走过去。
  
  也是奇怪的，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是轻松的数十步，可是她却觉得，那之中的路途，为什么看起来很近，走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呢？
  
  终于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她有些心虚地叫了一声：“阿远。”
  
  莫远的眼光有些虚浮的，但席盏盏知道他没有在看自己，而是落在了不远处的林畅身上。那边的人也已经下了车，出租车倒了个方向便离去了，三个人的关系其实这样明晰和清楚，现在又偏偏因为朦胧的月色而显得不那么清晰了。
  
  她转过身的时候，感觉到一双手落在了自己的肩上，心里终于踏实了些。林畅慢慢走过来，立定在他们面前，然后扯出一个笑。
  
  “盏盏，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说不定我到现在都还躺在家里。”
  
  席盏盏是听出来了他这个话的意思，要不是她，他真没准还在家里死躺着呢。于是说：“没事的，不用谢。你……要不要先上楼去休息？”
  
  他又一笑，竟有些最初时见他的样子，大男孩模样的笑容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又看了看莫远，似乎是轻微地点了点头，“晚安。”
  
  “晚安。”她的手也摆了两下，看他飞快奔上楼梯，消失在转角的地方。
  
  “阿远，我……”
  
  话尚未说完，嘴唇已经被封住，炙热的气息滚滚而来，几乎酥麻了她所有的感知，席盏盏这才意识到他在离开前说过的话，他是喝了酒的……有酒气喷洒在脸上，但居然唯一的感觉是，热的。
  
  酒精或许是一种迷惑，或许是一种催化剂，她在被动的始点走向回应，攀附，最后沉沦，不过席盏盏很快又发现——不对，他今天是怎么了？
  
  于是推了推他，并没有任何反应。也许在男人的眼里，这小小的推拒无异于一种情趣，席盏盏使了全力猛地推开他。
  
  莫远的身体纹丝未动地，但是唇和肢体明显离开了她。
  
  望着他渐渐清明过来的眼神，唇上适才的温度降了下去，还有腰上，席盏盏开始觉得冷。
  
  他轻轻叹了声气，因为太轻了，所以盏盏都没办法确定，两个人这么干瞪眼了半天，她才干巴巴地说：“楼下冷，要不上楼去说？你喝多了，给你到点茶。”
  
  他扯住她的手臂，“不必。你今晚去了哪儿？”
  
  她这才一笑，她怕的就是他不问，有些事用脑补的反而更恐怖，于是她伸手摸摸他的眉头，说：“我刚回家的时候，看见林畅家的门没关，这么冷的天，就有点奇怪，结果发现他晕倒在沙发上了，原来是发烧。然后本着救死扶伤的精神，把他送医院啦。结果就是你也看到了，我们才从医院回来。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是你说你有应酬，就忍住了。”
  
  “忍住了……”他重复了一遍，捉住她手臂上的力气越足，席盏盏吃痛，皱眉不解看他，他才微微松开一些，“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么？”
  
  她双手已经全被他扼制住，本来抚向他眉头的那只也被抓紧了，整个人像是一条鱼一样，要么顺从，要么就只有死在陆地上。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第一个通知你，不要一个人。”席盏盏发现自己在关键时刻，说话原来这么顺溜，原来他的一些话，早就印在了自己的心里，平时看似不经意放在角落，却只消一个点拨，就能顺畅流露出来，可见莫远这个人多ＢＴ啊，灌输她这样的思想，还灌输的这么深刻……
  
  莫远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眼里的任何讯息，最终才好像满意地微一抬颔，却也不说话。席盏盏忍不住，又看他，还是不说话。
  
  她其实也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去撩他：“阿远，你生气了……？”
  
  虽说是询问的语气，可是明着都能听出来口气里不乏揶揄和偷笑的口吻，她自顾自地说：“来来来，别生气了，谁有我家阿远帅啊！而且，林畅他是有情伤，跟我根本没有关系的！哎，你看你皱眉多不好看啊……”
  
  “席盏盏！”听见他忍耐不了又发作不得的声音，席盏盏促狭地看他。
  
  莫远轻轻把她搂进怀里，那姿势轻而宠溺，像是害怕她受到任何伤害，只能倾尽所有，保护着。
  
  好像话里也带了笑意地，“说话没个头脑，做事也是一样，邻居生病送医院没错，怎么不通知他的家属？”
  
  “我又不知道他家属……而且他也说只是小问题了。”林畅的家属么？她想到了任妍，而她，应该是已经走了吧，带着不属于他们俩的孩子。他忽然觉得林畅很可怜，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种人，会在你的身后等着你，可是你究竟在用什么心思面对他？是把他当备用轮胎还是真心的朋友？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可是你知道，在你遇到困难，无法走下去的时候，要去找到他，然后，你走出窘境了，轻而易举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声谢谢，他们也只是看着你离去。那些人有没有想过，这些“朋友”究竟需不需要这一声，谢谢。
  
  莫远摸了摸她的脑袋，打断了她的思绪，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发丝，带来令人安心的触感。他说：“真是笨蛋……”
  
  她闷闷地捂在他怀里，闷闷地反抗：“你才是笨蛋……明明就知道我只……”
  
  “恩？你只什么？”
  
  “没什么。”
  
  “不说？”威胁的口吻。
  
  “我说……”
  
  “我说，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浑身酒气，闻得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