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夭夭

第49章


  我看到他的右手握着滴血的惊鲵,左手还牢牢环在我腰间,他的胸膛温暖而微微起伏着,我几乎是趴在上面,可以听到咚咚的心跳声。
  我扯开一抹笑,不着痕迹地挣了挣,道:“无事。谢谢你了,流觞。”
  然而流觞的胳膊却还放在我的腰上,他望着我的眼神忽然暗了暗,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
  我不由看向他的手,却看到他白皙的指尖上,已沾了一点猩红的血迹。
  流觞移开眼去,不再看我,缓缓退开,躬身道:“请公主恕流觞无礼。”
  我想起方才,他将那刺客斩于剑下,那温热的鲜血飞溅到了我的脸上……我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流觞重新跃回战圈,我喊了声:“流觞,且留个活口!”而后眼神一转,却瞥眼看到了方才前去救田罗的辩机,此时他正护着田罗退到了角落里,而后便抬眼望了过来,我俩的目光便碰到了一处。
  我心里涩涩地痛,面上却毫无半分表情,只是淡淡把目光扫过去,投向了别处,就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辩机一般。
  于是,我也就没有看到辩机微微黯淡下来的目光。
  两方又斗了一会儿,我渐渐发现那些刺客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我,而是那位来自西域的男子。而他们似乎也没有料到我会出现,自然也就更加料不到会有流觞这样的高手忽然出现参战,故而应付得有些手忙脚乱,在流觞手下几无一合之将。
  很快,刺客们便几乎都被流觞和西域男子的随从们消灭干净了,而我已下了留活口的命令,想来那个男人也下了同样的命令,所以便有两名刺客被制住了。
  我松了口气,便走了过去。
  然而,刚刚站到流觞身边,未及说话,那两名刺客其中的一名,目光狠厉地看了我一眼,下颚一动,头一歪,顿时有黑色的血液从口鼻中流出来,竟已气绝身亡了。
  我皱了皱眉,流觞倏地伸过手去,咔嚓一声,卸掉了另一名刺客的下巴。
  “他们牙缝中含有毒药,只消咬破便可瞬间死亡。只有脱了他的下巴,方可保得无虞。”似乎是怕我不懂得,流觞沉着嗓子解释了一遍。
  这时,那西域男子也走了过来,冲我拱了拱手,微笑道:“姑娘受惊了。”
  我目光一转,看到采绿站在他身后,脸色微微泛红,一双妙目只是望着男子的脸,眼波盈盈流转。
  我心下了然,不由一笑,道:“采绿蒙公子仗义相救,小女子这厢便代她谢过了。”言毕又冲采绿道:“还不快谢过这位公子?”
  采绿脸色更红,眼神飘下,福了一福,口中道:“采绿谢过公子。”声如蚊蚋,几不可闻,而后竟不敢再看他一眼,红着脸回到了我身边。
  那男子笑吟吟的眼神一直追逐着采绿,似乎是带了西域人独有的热烈,直看得小丫头抬不起头来。
  似是见到采绿羞态,男子唇角笑意更深,随即便移开了目光,冲我拱了拱手,道:“区区小事,不足言谢。只是这位公子——”他看向流觞,“入那刺客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如此绝技,实在教人好生佩服。”
  流觞冲那男子拱手一礼,并不说话。
  我笑了笑,心里有淡淡的骄傲之感,口上道:“还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看公子,倒不像是中原之人啊。”
  男子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抱拳道:“在下确非中土人氏,家乡在突厥,至于贱名,是不足挂齿。”
  我微微挑了挑眉毛,不愿告诉旁人自己的名讳,又招来这许多刺客……看来此人身份的确不一般啊。
  我微笑道:“公子既是不便相告,小女子自也不会勉强。我姓李,这两位名唤流觞和采绿,是我的随从。”
  男子点了点头,灼灼的目光又回到了采绿脸上,看得小姑娘的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
  我在旁看得有趣,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那男子滞了一滞,转回目光来,道:“不瞒姑娘说,这些刺客,只怕是冲着在下来的,累姑娘受惊,在下实在惶恐。”顿了顿,又道:“至于这名刺客,便交由在下处理吧,姑娘意下如何?”
  我微笑道:“这些事情,小女子原是不懂的,自然一切都听公子的安排。”
  男子颔首,吩咐随从押了那名刺客,道:“如此在下便先行告辞了。”而后拱了拱手,又看了采绿一眼,转身离开了。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方才一直在苦苦忍耐,现在终于再忍不住,抬起头举目四望,想要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然而,看遍这处的狼藉,也没有看到辩机或是田罗的身影。
  流觞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想法,低声道:“公主,方才辩机师父和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
  我闻言,嘴里一阵发苦,唇畔漫出一丝苦笑。
  方才那刺客的惊险一剑,他应该是回头看到了流觞要过来救我,才转回头继续去救田罗的。
  只是……虽然心下明白这番道理,却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心痛。
  也许,在爱情面前,在那个人面前,我从来都无法做到成熟懂事。
  心下暗叹,却瞥眼看到采绿脸蛋依旧红红的,双眼怔怔地望着那男子离去的方向,神情恍惚。
  我不由一笑,心情总算好了些,打趣她道:“那可是何等的好男子,竟教我们的采绿姑娘看呆了眼去?”
  采绿脸色顿时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般,垂下了头去,一边还不忘幽怨地瞄我一眼,低声道:“公主便爱拿奴婢开玩笑。”
  我笑得更是开心,道:“这哪里是玩笑了?那位公子人影都没了,你却还巴巴地望着,可不是动了心思?”顿了顿,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惜我们那位张铎张小将军了。”
  采绿眉毛轻轻拧了拧,略带迟疑地道:“张将军?那是哪位?”
  此言一出,连一旁冷着脸的流觞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也扶了扶额角,大摇其头。
  然而又终是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颊上还浮着两朵美丽的嫣红,眼睛水汪汪的,轻颦薄怒,满是少女的欢喜和惆怅。
  心下缓缓叹息,竟是对采绿……有了丝羡慕。
  
  由于不想因刺客之事引来官府等等一堆麻烦,所以我们几个便尽快离开了那处,绕了远道回到了房府。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刚用完早膳,丹青就过来禀报,说是房遗爱和房遗直来了。
  我心知他二人定是为了昨夜的行刺之事前来,便点头道:“请驸马和大公子进来吧。”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人未至,房遗爱的声音已经先到了:“夭夭!你可无事?”
  我看着他焦灼的神情,心下一暖,却佯作惊讶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急什么?”
  房遗爱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抓起茶杯灌了一口,一旁的房遗直皱了皱眉,向我行了礼,道:“遗爱无状,还请公主恕罪。”
  我微笑道:“这有什么,夫妻之间,原该如此,大公子也莫要太过拘束了,快坐吧。”
  房遗直看了我一眼,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里似乎一闪而过什么东西,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坐下了。
  房遗爱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这才略略缓过神来,道:“你还不知道吧?昨夜在金昌坊那边,出了一批刺客!”
  我作出大吃一惊的样子,担忧道:“刺客?却是行刺的谁?”一边问,心下一边盘算着,如此,倒是能知晓那男子的身份了,也可为采绿打算一下。
  房遗爱迟疑了一下,道:“那人也是上元节出来散心逛灯会的,是突厥人,叫……叫什么来着,哥?”他转过头问房遗直。
  房遗直挑了挑眉毛,道:“那人是左领军将军,原是颉利可汗的得力部下,名唤执失思力。”
  房遗爱恍然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我回想了一下,在前世,自然是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的,而高阳的记忆里,也只是有一点很模糊的概念,知道此人是突厥归降那一年被封的大将之一,其余的,也就没有了。
  只是,这样一个人,突厥的降将而已,虽然身有武勋,但毕竟地位不高,他又有何过人——或是惹眼之处,可以令人行刺的?
  如是想着,我眉头不由拧得更深,看来,来到这里的大半年里,虽说是对历史有一定的了解,但我终究还是采取了不作为的态度,对朝廷局势如此不了解,恐怕……便算是没有辩机之事,日后我也难逃历史上被赐死的悲剧下场。
  可是……究竟该如何是好?从李恪那边下手?不……也不能完全信任他,那么到底该怎样……
  “夭夭?”许是见我长久不语,房遗爱忍不住担忧地开口。
  我回过神来,露出一丝微笑,道:“没事,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这位将军是谁。”
  房遗爱似是松了口气,微笑道:“那也难怪,你贵为公主,对朝堂上的事情原也知道的不多啊。连我刚才都差些想不起这人的名字了呢,太也拗口。”
  房遗直却不言语,一双眸子只是深深地看着我,我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过,房遗爱提起“朝堂上的事情”,却令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一件遗忘很久的事情。
  “遗爱,大公子,”我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口道,“不知而今朝上……可有一位叫做‘魏元’的大人?”
  房遗爱闻言不由皱眉,以手撑住下巴,回想起来。
  房遗直却是沉默了一刻,忽地抬起头,微笑道:“朝上似乎确然没有这样一位大人,不过地方上有没有,我等却也是不清楚的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