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旧迎新

第五十六章  作客
    户部尚书赵大人邀请顾昊杰一家去吃他家太夫人七十大寿的寿宴，顾昊杰得了这个帖子自然要带全家去贺寿。到了寿宴那日，当顾家的马车到达尚书府的大门时，时间正好是辰正三刻，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下了车，在远外只看着那一溜排开的几个青衣仆役逐个查看来客的请贴，大声唱名累得满头大汗就可以看出今日来贺寿的人家一定不少。
    顾昊杰这些年低调生活惯了，看到这样大的排场还没入府，他就先皱起了眉头脸上也露出一丝的烦躁和不安。临到门口了，顾昊杰更是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低声交待杨氏和顾平春几个，“今日别出风头，别让众人太关注咱家。若是人家说起各家的事情，你们别乱问，也别乱说话，姐妹之间要互相关照。”
    顾平春姐妹听了他的嘱咐全都认真点头，杨氏虽也笑着嘴上答应着顾昊杰，但在她心里却不以为然，暗道顾昊杰回到京城后事事谨慎的有些过头了。
    顾昊杰入府后带着儿子去了男客那里，而前来引领女客的侍女见面一行礼后，就马上对杨氏很客气地说话道，“我家夫人刚刚还说安平侯家的夫人怎的还不到，这会儿总算是来了。”女仆一路说笑着很快将杨氏与顾平春等带到了女客们聚着的园子里来。
    尚书夫人赵氏五十多岁了，今日一身喜庆装扮带着两个儿媳招呼着各家来祝寿的夫人们，当她听见侍女报说安平侯夫人杨氏进门，因她早上就得了自家尚书大人的交待，便满面笑意地亲自过来引着杨氏和顾平春几人去了老夫人今日见客的地方。
    赵太夫人的屋中宾朋满座，此时听见安平侯夫人过来，也全都收起话声用好奇的眼光细细打量起第一次在京中露面的安平侯一家人。
    杨氏脸上不显紧张，她满脸含着微笑带着顾平春四位姑娘规规矩矩地垂首走过来给老夫人送上寿礼再一番见礼，之后赵夫人才又拉着杨氏与她介绍起屋中坐着的各位夫人们。
    赵太夫人年纪大了，最喜欢家中来这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们，待她将到了她眼前的顾平春几个挨着个打量完之后，便止不住与端坐在屋子里的夫人们夸赞道：“几位姑娘真是好容貌啊，就是那身气度看着也让人喜欢。”
    屋子里的夫人们听了赵太夫人的话后点头附和，其中更有人心中暗道，出身于三百多年皇族的姑娘有这样的气度也是应当，就是真没想到这一家姑娘生在秦州又待了这么些年，身上却是一点都没有沾染上西北姑娘的土气劲。
    顾平春是按着当今世家女子应该表现的样子得体地应付着赵太夫人的提问，而一向就很会讨喜说话的顾盛春则妙语连珠地向赵太夫人奉承上不少的吉利话，她这样一表现，竟逗的赵太夫人喜欢地不行，直接拉着她的手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说话了。
    顾盛春今日表现的活拨喜庆，看着又谙人情世故，一时之间屋中的夫人对她关注的目光便多了起来，更有两位夫人迫不及待地当着顾平春几人的面就向杨氏打听起她们的年纪和亲事来。
    屋里最先开口的是刑部侍郎家的夫人，“顾夫人，你家几位姑娘的年纪应该都到了行及笄礼的年岁了吧。”
    杨氏先看了身边的顾平春一眼后，笑道，“今年末，长女顾平春就该行及笄礼了，二女顾盛春和我侄女杨莲生明年才到行礼的年纪。三女阳春今年十岁，离及笄之礼还有几年时间呢。”
    杨氏说完这话，她右手一位年纪轻些的夫人就又接话问道，“夫人家姑娘如此貌美，行事又得体大方，那在秦州之地会不会是早就都定下亲事了。”
    杨氏摇头，脸上却挂着温煦的微笑解释道，“平春是才出孝期，二女年纪也不算大，所以我家的姑娘们，如今一个都没有相看亲事了。”
    屋中众位夫人听了杨氏的回答，于是各自心中便有了打算，坐在赵夫人右手的卫国公夫人先看看陪着老夫人说话的顾盛春，又对杨氏身边的顾平春和杨莲生轻轻打量了一回后，才忽然清咳一声，温言笑道，“顾夫人家的这几个姑娘让人一看就喜欢的不行。只可惜这些年来，我家竟没有生出一个能陪我说话的姑娘来。京城谁都知道我家的儿子多，一天到晚乒乒乓乓的兵器声看着也快成了军营了。就是这样，郑国公前年还在外面又给我收了个义子来。过几日我家国公爷就要回京，家里必要庆贺吃酒的，那日我下帖子请你们一家都来我家坐坐，夫人到时可一定要带着姑娘们都过来。”
    卫国公夫人的邀请太合杨氏的心意，早在今日出门前她就已将京城各家的情况摸了个清楚，卫国公家的世子早已到婚配的年纪还没成亲，就是二子、三子年纪也与她家的姑娘们合适，她刚才已看出自家的盛春更入卫国公夫人的眼，于是心里一高兴，赶忙就笑着答应道，“国公爷打了胜仗回朝，到时我家一定去你家那里为国公爷祝贺。”
    卫国公夫人这一开口邀请，立即引的屋中其他夫人也纷纷加入到邀请杨氏去家中坐客的行列中。顾平春冷眼看着眼前这一片热情，心中无不感慨万分，前世她们回京之初也是这样的光景，可是不到一年，她爹顾昊杰被夺了爵位之后，这里面最亲近她家的几位也就成了最先与她家断绝来往之人。
    顾平春略微低头仔细品味着刚才郑笠的义母卫国公夫人说过的话语，一时之间又被她刚才的邀请之意弄的心中起了疑问，她家离开秦州一月有余了，为何前几日赵秋红的信中却没有提到郑笠与陈茹的亲事呢，难道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她觉得上次与郑笠的提醒已经是挺明白的。
    赵夫人作为主家，清楚这样的聚会少不得诸位夫人要与自家的孩子相看一下亲事，这会儿见诸位夫人将顾平春几位也打听相看的差不多了，便招呼着让自家负责接待客人的姑娘们带着顾平春她们到姑娘们玩乐的地方去。
    赵家负责接待各家姑娘的几位姑娘里，赵静姑娘的年纪最大，刚才顾平春她们进屋说话时，她早就对顾平春几个偷偷观察过了，因她心中多喜欢顾平春几分，此时一听自己的祖母说让她领着这几位姑娘去玩，她眼波只在顾盛春身上一转便过去挽起了顾平春的胳膊，于是顾盛春的脸上便立即升起了一些不自然的笑容来。
    赵家姑娘将顾平春她们带到姑娘们聚在一起的地方交待几句就匆匆离开，顾盛春见人一走，转眼就丢下顾平春与顾阳春，拉着杨莲生参与到屋中小姐们的圈子之中。
    顾平春看屋中、园子里坐着的小姐大多是六部尚书、侍郎、内阁学士等官家的小姐，且大多还都是前世与她相交平平的，于是她一思量便先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后与顾阳春说起了这些小姐们的情况来，这里谁家是当朝显贵，谁家有皇亲外戚，谁家的子弟前程大好，谁家的家世已经败落，林林总总，居然全都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顾阳春听后愣了愣，打眼向各家小姐看了一遍后，便有些好奇地与顾平春问道，“大姐，你也是才来京城，为何对京城这些人家的小姐会这么熟悉呢。”
    顾平春望着不远处袅袅身姿的一众姑娘，气定神闲微笑道，“京城这里各家小姐讲究多，所以来之前我先让人打听了一遍各家的情形。”
    她抬了一下下巴给顾阳春示意，让她看着远处正在玩闹的几位姑娘又道，“那几位你今日别去理会，据说她们每次出门不仅是爱欺负自家的庶出姐妹，就是别人家的她们也专爱挑刺找人麻烦的。”
    顾阳春听了顾平春这几句交待心中温暖，于是她伸手拉了一下顾平春的手想与顾平春说点什么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结果她一转头正好看到有几个丫头与赵家姑娘又簇拥着二位衣着华丽的姑娘穿过珠帘进来了。顾平春看顾阳春本要与她说话却又瞪着两眼打量起远处，于是也就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已的侧面。
    只见迎着她们目光过来的两位十四五岁的少女，一位头上戴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颈项上戴着镂花金项圈，裙前是蝙蝠形宫绦和蝴蝶佩，身穿大红纹锦长衣，下头是雪绢裙子，满身装扮华丽无比。而在她身旁的另一位则是浅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衣，下面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身上配饰皆用玉器，通身上下看不见任何一件闪亮的金饰。
    顾平春只望了她们一眼就是脸色一愣，而在她的眼神中却立即露出些别样的情绪来。这才过来的两位顾平春前世太熟悉了，宁王的长女李沐云，杜丞相的孙女杜惠然，现今京城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两大才女，一位是她的好友，一位是她的对头。
    前世，顾平春与她们二位在不少场合比过画技，正是因为顾平春在画技上胜过她们二位，顾平春后来才在京城一举成名，有了京城画技第一才女的美称。
    顾平春发愣之际，顾阳春以为顾平春也是与她一样被眼前过来的两位惊着了，于是她伸手拉了一下顾平春的衣袖，征询她的意思是否过去搭个话。顾平春此刻虽心情复杂，但见身边许多坐着的姑娘都已起身迎了过去，便也拉着阳春随着大流跟过去。
    礼部侍郎家的陈瑛姑娘是与她们交好的，一见她们过来便是笑着迎向她们二位说道，“你们二位今日怎么才过来，赵静可都将作画的东西全都为你们二位准备好了。正好，今日安平侯家的姑娘们也来了，刚才我正与她说着画画的事情，京城可都说安平侯的画技是北派画师的代表呢。”
    李沐云与周惠然移步过来没急着先回答她的问话，而是都将一双探究的目光放在了顾平春几人的身上打量起来，顾平春与顾阳春此时已来到顾盛春的身边，看李沐云与杜惠然的脸上挂着笑意望向她们，顾平春便大方地与李沐云和杜惠然见了礼。
    杜惠然回礼之后，先笑着向顾平春姐妹问道：“顾姑娘，安平侯如今已被大家评为北派画师的代表，只是他的画作京城却并不多见，你们姐妹身为他的女儿，在绘画技艺上一定是得了安平侯的不少真传吧，我猜顾姑娘的画技也一定非常好了。”
    顾平春听杜惠然开口说的这话与前世两人见面时说的一模一样，不由得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故友重逢，尽管顾平春此时狠想象前世那样拉起好友就去一边好好讨论一下画技，可因今世早已变了许多，再看着不喜欢的李沐春又晃在眼前，于是，顾平春心中一动，回答起这个问题便犹豫了一下没有象前世那样将一幅自豪摆在了脸上。
    然而还没等她将心中刚斟酌好的话说出口，只听她身边的顾盛春已出口说话了，“我们姐妹的绘画是自小就得父亲亲自教导的，只是学了这么久平时却很少得到父亲的几句夸赞。去年楚邵行公子来我家与家父交流画技之时，我的画作让楚公子看后点评了一下又帮着指点了几回，所以你要问我们姐妹几人绘画技艺如何，还真说不好我们姐妹的水平在京城是个什么情况。”
    顾平春听了顾盛春的这个回答马上皱起了眉头，暗道顾盛春今日惹事了，再加上今日她又提了楚邵行的名，心骄气傲一贯自认自己画技超群的李沐云说什么也要拉着她比一比画技了。
    果然，李沐云在听了顾盛春说她们姐妹的画技曾得过楚邵行的指点后，她微微一挑眉，眼中就表露出几分兴趣对顾盛春说道，“噢，原来顾姑娘们的画技不仅得自顾侯爷的教导，后来还又得过楚公子的指点了，那顾姑娘的画技一定是不凡了，要不这样吧，一会儿顾姑娘也与我们一起作画，正好大家一起切磋一下技艺。”
    顾盛春真没想到她的几句显摆会立即引来李沐云直接就要与她当众作画比试的心思，她一想今日进门时顾昊杰再三交待她们要低调行事的话语，顾盛春一时之间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杜惠然看出顾盛春脸上的顾虑，就过去拉起她的手对她说道，“顾二姑娘不必多虑，咱们京城的姑娘在一起玩乐时作诗作画再评比一番才艺是常做的事情，若是姑娘不介意，今日咱们几位就一起作画吧。”
    顾盛春听了杜惠然的提议手指在袖下紧握了一下，而李沐云此刻又是一幅似笑非笑地样子看着顾盛春，挑了挑眉头冲她说道，“顾二姑娘不会是技艺不好不敢画吧，若是这样，那我今天的提议就算了吧。”
    顾盛春自少就对自己的画技很自信，一听李沐云这话，心中更是按奈不住一股好胜的心境，于是她心一横便将顾昊杰进门时交待的话全丢在脑后，咬咬唇便点头答应了李沐云的建议。
    接待各家姑娘的的赵静早就将纸笔颜料准备好了，一听她们答应作画便赶紧让丫鬟们将画纸展开，杜惠然骨子里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她见顾盛春已到了画桌前，便先来到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顾平春身边微笑着说道，“顾二小姐都已经动笔了，顾大小姐怎么不上前也一起画上一幅画作呢。我可是刚才听到二小姐说，你们几位都是自小一起学画的呢。”
    顾平春前世虽与杜惠然交好，但因今生她已打定主意，在婚事未确定、命运未改变之前决不在生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画技，所以她此时脸上只能带着几分抱歉之色冲杜惠然一摇着头道，“我虽也与家父习画，但平时很少动笔，所以我那画技这回还是不要拿出来示人了。以后待我觉得自己的功夫到了，一定会主动来与杜小姐好好交流技艺的。”
    顾盛春听顾平春没答应作画脸上神色一松，而杜惠然在听了顾平春的说辞后也就没再勉强，她冲顾平春微微一点头，之后便转身来到了自己作画的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