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蓬鬼话

第10章


  
  “口罩……”说完,老王一愣。他嘴里竟会下意识地冒了这个词出来?真不吉利。
  
  晃了晃脑袋,见身边的床位空着,才想起妻子昨晚已经离家出家了。带着些许行李,戴着她的口罩。老王于是越发郁闷地洗脸刷牙准备上班,临走前不小心碰倒了女儿的书包,竟从包里掉出一只验孕棒。
  
  “这……”老王发颤地拾起,却被女儿一把夺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素来乖巧的女儿,却见她轻描淡写地翻了个白眼,忽然从包里掏出一只大口罩,戴上了,摔门上学去了。
  
  
  老王久久地僵立在原地,只觉得这个世界坏了,被名为口罩的病毒侵蚀了。
  
  
  7
  
  例会时,会议室里目之所及都是一只只颜色各异的口罩,盖住了一张张不想说实话的嘴。老王觉得晕眩,瞧那公子哥上了台,展开设计图,继而竟也戴上了一只大口罩。整整一个小时,他就这么隔着口罩对着台下冷冷地笑个不停……
  
  
  场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时间一到,老王就连滚带爬地冲出会议室,从一堆沉默的口罩里夺路而逃。他奔呀跑呀,跑出了办公楼,跑到了初冬寒冷的大街上。满目都是口罩,好似怎么逃也逃不掉。他于是心慌意乱地又不知跑到了哪里,直到累得动不了了,停下酸软的双腿,才发现自己竟跑进了一家陌生的杂货店。
  
  
  柜上摆着几瓶白酒。老王眼前一亮,立马开了一瓶子就骨碌碌地灌下肚子。他只想借酒消愁罢了,却不想一阵冰凉划过腹部,随即却是刀绞般的剧痛。老王顿时疼得蜷成一团,他哀哀地问伙计,
  
  “这是什么酒?”
  
  意识渐渐模糊,却依旧能清晰地听见伙计慌张地对老板说,
  
  “这工业酒精,我就说要喝出人命的……”
  
  “这……”老板沉默了片刻,不知该怎么说,也绝不能说出口。于是干脆掏出两只大口罩,一人一个地戴上,又一头一脚地把老王抬起,扔到街上去了。
  
  老王痛得撕心裂肺,被丢在公路上动弹不得。
  忽然一阵强光打来,老王一惊,下一个瞬间却即可断成了两截。
  
  
  这下,总算痛得没知觉了。身体的上半段还残留了些许意识,隐约看见从碾断自己的小轿车里下来一个妙龄女子,她惊慌失措地想报警,掏出手机,又硬生生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看着四下无人,她眼神一凌,戴上一个大口罩,钻回车里加速离开了……
  
  “口罩……”老王咽气前,满眼不是星星,都是口罩……
  
  
  8
  
  老王恍恍惚惚,出了一身冷汗。
  妻子拼命摇他,“你怎么了?神游了?”
  
  “……啊……我们说到哪了?”老王这才回过神。
  
  “说到你的新上司让你很苦恼啊。人活一世,的确有很多实话不想说,不能说,也不该说出口。不如这样吧!”妻子狡猾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罩递给老王。
  
  老王一愣,手心里顿时全是冷汗,也不知该不该接……
《鱼》
  
  
  一 那是他邀请的,最后晚餐
  
  
  伟邦与娓娓的最后一次晚餐是在一家偏僻的寿司亭里。
  似乎是因为离港口很近,那家寿司亭里的生鱼片总是显得特别新鲜。
  
  
  昏暗的灯光勾勒着店堂并不宽敞的线条,灰色的天花板犹然裸露着钢筋水泥,压得很低很低,让高挑的娓娓乍一走进店里就情不自禁地弯下了腰肢。
  
  
  除了一些私密的包厢,就是一条长长的自助转台围成一个长方形,一盘盘装饰体面的寿司在转台上兜来转去,五颜六色,煞是好看。长方形的中央空地是寿司师傅的工作台,围着海蓝色围裙的寿司师傅听见推门的声音后稍稍抬起了头,他向着伟邦和娓娓道了一声欢迎光临,之后就重新低头,从冰柜里取出一整条大大的三文鱼来。
  
  
  娓娓兴奋了,她扯着伟邦的衣袖笑着说,“我要坐转台边,我想看着寿司师傅切生鱼片!”
  伟邦却沉默地偷偷抽回了袖子。他瞅了瞅店里,随即沉声答应了。虽然那些私密的包厢似乎更适合他们今夜的谈话,但也无所谓吧!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随着娓娓在自助转台边上坐下了,正面对着寿司师傅。娓娓大声地点了一盘三文鱼刺身,寿司师傅对着她殷勤一笑,随即握起一把锋利的刀,朝着三文鱼的头部用力按下。他雪亮的刀子在鱼滑腻的头部进出了几下,那脑袋就和身子分开了。随即他以万分熟练的技巧,一手持刀,一手抓着鱼身,三下两下就把整条三文鱼切成了华丽的薄皮。
  
  
  兴许是因为有观众的缘故,寿司师傅的刀子在半空中耍了几个花腔才重新落在砧板上。随即他把刺身装盘递给娓娓,娓娓高兴得简直象个孩子!
  
  
  
  “嗨,真有意思!”娓娓掩不住满脸的意犹未尽。
  
  但伟邦却面色泛青。他紧紧拧着眉,推开了娓娓夹给他的生鱼片,说,“我真不知道看人屠杀一条鱼有什么意思!”
  
  “那是鱼,又不是人。”娓娓却不以为然,心满意足地把刺身一片一片往嘴里送。  
  
  她的唇因唇膏而殷红,分泌过剩的唾液轻易就浸湿了雪白的牙齿,一下一下撕扯着送到嘴边的橘红色肉片。面前的颜色过于鲜艳了,鲜艳得伟邦突然就觉得恶心。他赶紧转开了视线,深深呼吸,眼神空洞地胡乱扫视着,却是蓦然之间竟对视上另一双眼睛!
  
  
  黑白分明,一眨不眨,那是一双泛着淡青色光泽的眼睛,迷蒙得好似浸在雾里。伟邦浑身一颤,惊魂稍定后,才发现自己正愣愣地瞧着那只被寿司师傅丢弃在一边的,死鱼头。
  
  
  它正看着他呢,伟邦甚至可以感受到它湿润的唇犹然还一张一翕着……
  
   
  他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却是突然听见身边的娓娓笑了。笑意轻怜,却也带着说不出的讽刺,娓娓说,“瞧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胆小呢……”
  
  “而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残忍……”伟邦陡然回过神志。因为是最后一次了,也因为受窘的尊严,伟邦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而娓娓的眼神却瞬间暗淡了,她争辩道,“难道喜欢吃生鱼片的,就是残忍?”
  
  
  “不……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生鱼片!娓娓,你一直都是个残忍的家伙儿,你太残忍……我们并不合适……”伟邦刻意拧着头,不去看娓娓的眼神。但他也分明地感到一丝寒意,来自身边,来自身边的娓娓。
  
  “我残忍吗……”娓娓不甘地又问。
  
  “要我说实话吗……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简直不像是个人……”伟邦拼命忍住寒意。因为他知道此刻他不能退缩,要摆脱这个女人,就要彻底地和她说清楚!
  
  
  “是吗……是吗……是吗……”
  
  但娓娓的声音却渐渐地微弱了,到了最后一声,简直是气若游丝般。她不再咄咄逼人地看着伟邦,好似认命了一般。她凄凉地笑了几声,眼睛泛了死气,随即扬手,又为自己叫了一盘刺身。
  
  
  二 那缸中的鱼儿,会是怎样的呢?
  
  
  寿司师傅继续在娓娓和伟邦的面前挥舞着刀和鱼,但那花哨的表演已然不能引起娓娓的兴趣。
  
  
  娓娓始终低着头,却突然问伟邦,语气意外地温柔,“你不吃一些吗?”
  
  “不用了,我不喜欢,觉得太腥。”
  
  “那才不是腥味呢!那是大海的味道,是原本自由自在的生物被突然剥夺了性命的味道阿!混合着震惊,不甘,挣扎和最后濒临死亡时的绝望!那味道活灵活现,简直,可以称之为是甘甜呢!”娓娓笑着,鲜红的舌头一卷,又兴致盎然地吃起第二盘刺身。
  
  
  伟邦听着,不由得浑身颤栗。他甚至想提前告辞,永永远远地离开这个恐怖的女人。但突然,他听见娓娓惊讶地说,
  
  
  “恩?你瞧那里!在寿司师傅的工作台边上,竟有一个鱼缸!”
  
  伟邦一愣。他本能地顺着娓娓所说的看去,果然在工作台边看见了一个精致的鱼缸,清澈的水里只孤单单地养着一条鱼,散漫地游来游去。
  
  
  
  
  “那也是要给客人吃的鱼吗?”娓娓兴奋地问寿司师傅。
  
  师傅却摇了摇头,“那是观赏鱼,我从幼小的鱼苗把它养得这么大,为的是饲养的乐趣。怎么舍得吃掉?”
  
  “是吗,是吗……可真漂亮阿!”娓娓笑着,眼神却着了魔般,再也没有离开那条缸中的鱼儿。一双瞳孔甚至跟着鱼儿左右地摇曳,机械往复,显得古怪而莫测。
  
  
  她专心致志的模样顿时令伟邦更害怕了。
  他手脚发麻,甚至隐隐后悔着自己怎么会和这样的女子交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