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蓬鬼话

第11章


起初只是听介绍人说娓娓在幼年时受过一些创伤,所以脾气有些古怪。而现在看来,她简直是可以称之为可怖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突然听见娓娓嘻嘻笑开了,露出白白的牙齿,缝隙之间甚至还残留着些许鱼肉纤维,橘红紧紧缠绕着惨白。听见娓娓说,
  
  
  
  “伟邦,你说那鱼缸中的鱼儿,会不会是个变态呢?”
  
  “恩?”变态一词从娓娓的口里说出来,伟邦简直不寒而栗。但他又好奇心气,问道,“为什么?”
  
  “因为它天天呆在寿司师傅的工作台边,每天看着寿司师傅宰杀各式各样它的同类,又看着它被解剖完毕的同类被人所吃掉。你说,它会不会崩溃?会不会成为一个变态?”
  
  
  伟邦一惊,为娓娓的发现而唏嘘不已。如此想来,真的很残忍。伟邦看着那条鱼,不由觉得心酸。
  他说,“我想,会吧……大概会的吧……真可怜……”
  
  但下一秒,他却听到娓娓又笑了。
  
  
  “呵呵……呵呵呵呵……才不会呢!我告诉你!才不会呢!”娓娓肆意笑着,一双美眸却蓦地瞪圆了!连声音都高了几度,她说,
  
  
  “我告诉你,才不会呢!因为它是一条从小就养在鱼缸里的鱼苗,从小就只有它一个,它兴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一条鱼,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是一条鱼!每天在它面前被屠杀的,被吞吃的,它也不知道那些是它的同类!为什么呢?因为那些鱼们都死了,而它却好吃好喝地整天无所事事,所以它必定以为自己和那些死去的鱼是不一样的!它们不是同类!兴许,它还以为,自己和杀鱼的人类是同类呢!”
  
  
  娓娓的口吻轻盈,却顿时令伟邦浑身立满了鸡皮疙瘩。他瞧着娓娓说着说着,转过头对他灿烂一笑,他被那鲜艳的唇所惊吓,下意识地猛然站起了身。
  
  
  “要走了吗?”娓娓斜眼看他,“那,我们一起走吧!我也吃饱了!”她说着,也跟着起身,舌头轻轻一扫,舔去了齿缝之间的纤维。
  
    
  三 风好大,但可不可以陪我多走一些?
  
  伟邦和娓娓走出寿司亭,从港口处吹来的海风乱了他们的头发。
  那些咸咸的气息窜进伟邦的鼻孔里,他想到那是大海的味道,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娓娓之前所说的话,
  
  “那是大海的味道,是原本自由自在的生物被突然剥夺了性命的味道阿!”
  
  
  念及于此,他不禁狠狠缩了缩肩膀。
  
  
  
  
  
  “怎么了?你很冷吗?要不要靠得近一些呢?”身边的娓娓见了,不禁担忧地问他。
  
  
  那份关心的口吻在暗夜里竟意外显得尤其温暖,而她那双在夜色中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时之间甚至亮过了天际的星星。
  
  
  伟邦的心蓦地柔软了。他发现还是会有某些时刻,令他深深感受到娓娓的魅力。
  
  
  也许是离别的情愫作祟吧,当伟邦想起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心里居然还是涌起了眷恋和不舍。他于是越发动容地看着娓娓星辰般的眸子,越发动容地欣赏着她眼中渐渐凝结的雾气。
  
  随即他深深明白了,娓娓爱他!娓娓很爱他!
  
  
  
  但这个事实却蓦地令伟邦不寒而栗。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所有关于娓娓的惊骇影像,他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片刻之前胸腔里涌起的丝丝柔情也陡然被掐灭了。
  
  
  他命令自己回到现实中!
  今夜,是他和娓娓的最后一次!
  
  
  “我不冷!”他冷漠地回绝了娓娓。而娓娓见了他蓦然转冷的眼神,也好似什么都明白了一般。她,垂了头。再次抬起时,已带着难以言语的决绝的笑容。
  
  
  “可是,我很冷啊……”她说着,不顾伟邦的抗拒硬是挽住了他的手。她笑着,笑容却渐渐凄凉,“伟邦,既然是最后一次的话,请和我一起,好好地走完最后一段路吧……”
  
  
  伟邦抗拒的动作停止了。
  因为她说了‘最后一次’,他信她。
  娓娓不论如何,总是信守诺言的。
  
  
  …………
  
  她挽着他的手臂,沿着偏僻的公路行进,用两个人紧紧依偎的体温抵御着深夜的寒冷。
  
  明明已经走到了公车站,但娓娓却苦苦哀求伟邦,一次一次地用‘最后一次’令他心软,令他不甚情愿地和她继续走下去,走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
  
  
  清冷的夜风在空旷中肆虐穿梭。衣摆和头发被风挑逗得狂乱,肆意地舞着,一时之间模糊了两人的视线。伟邦的双脚机械交替着,他的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娓娓带着海水气息的淡淡呼吸。可忽然,那咸咸的呼吸声猛地靠得近了一些!是娓娓的身子挨近了他,她忽然说道,
  
  
  “伟邦,这就是爱情啊……”
  
  “什么?”
  
  “我说,这就是爱情!两个人,在寒风凛冽的深夜里,哪怕不说一句话,但他们彼此紧紧挨着,走在一起。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过去了,一段小路又一段小路地过去了……伟邦,这就是爱情阿……”
  
  
  可我并不是自愿的啊!伟邦轻声嘀咕着,他恳求她,“娓娓,我们别再往下走了。这里太偏僻,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前面似乎已经没有公车站了,天太黑,我们赶紧往回走吧!”
  
  
  但娓娓却笑了,在暗夜中裂了唇,露出白森森的牙。伟邦竟恍惚地觉得,那上面居然还牵连着没有吞噬干净的鱼肉!
  
  
  娓娓笑着,说,“往回走阿……时间若是也能往回走就好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发生得何其冤枉。而明明是那么冤枉的事情,却注定了还是会改变一生……比如,海里自由自在的鱼儿,何其冤枉地就被抓了起来,被按上了砧板,成了一片片地被进了人类的嘴里……”
  
  
  “可也有幸福的例子啊……”伟邦说,“那条鱼缸里的鱼儿,不就是从此吃喝无忧?也许是少了点自由,但就像你说的,它从小就如此生活了,它不觉得自己是一条鱼,它也不会觉得没有自由。”
  
  
  “可是,哪怕它真的认为自己不是一条鱼,但它的生活就算是幸福吗?”娓娓说着,更近地靠在伟邦的身上。伟邦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臂一热,竟是娓娓的泪落在上面。
  
  
  “娓娓……你怎么了……”伟邦不由担心地问。
  
  但娓娓却充耳不闻,只是越发紧紧地挨着他,自顾自地说,
  
  “即使它真的不认为自己是一条鱼,但是,它会幸福吗?它会幸福吗?……呵呵,它不会阿!它不会!如果,它爱上了一条鱼的话……如果它爱上了一条砧板上的鱼,它终究会痛苦地发现自己和它的差别!”
  
  ……
四 你走累了,就永远地休息吧,且容我为你说一个故事
  
  
  
  伟邦,全然听不懂娓娓在说什么。因为他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她话中的内容,却是突然,他的胸口一凉,彻骨的寒意迅速蔓延,随即是痛得撕心裂肺。
  
  
  他倒在了地上,双手神经质地摸索着自己的胸口。他轻易地就摸到一把刀子,斜斜地插着,从伤口处不断流出黏糊糊热乎乎的鲜血。
  
  
  “娓……娓娓……你……”
  
  
  他瞪大了眼睛,也只能在黑暗中模糊地看见娓娓白森森的牙,和齿缝中泛着荧光的丝丝鱼肉。他凝结了最后的力气想要哀求娓娓,却听见娓娓柔声地说起一个从前的故事,
  
  
  
  “伟邦,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
  
  在我小时候,很年幼很年幼的时候……究竟有多年幼呢?我想,大概比那鱼缸中的鱼儿,曾经鱼苗时的样子还要年幼得多吧……
  
  那么小的孩子,是什么都不懂的。所以当有一天,我从酣甜的午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和一群陌生的小孩子们一起被关在一间黑乎乎的屋子里,我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记忆中,那间屋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眼睛看不清楚了,所以鼻子就格外的灵敏,往往风一吹就能闻到一股咸咸的味道,呛得不少孩子都咳嗽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犹然还能记起那股味道。那分明是大海的气味,是一种属于大海特有的腥味……阿,不对!应该说,是无数原本自由自在的生物被突然剥夺了性命的味道阿!
  那时候,我和一群陌生的小孩子一起,被关在了一间靠近大海的海产仓库里!
  
  
  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记得是怎么被关进来的。所有人都凭着一股孩子气的天真,坚定地相信着总会有大人来解救我们……连那时候的我,也是如此幼稚地相信着……
  
  
  
  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夜……
  
  
  我们被困在那腥臭得无法忍受的仓库里,浑浑噩噩,直到一线强烈的光明忽然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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