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蓬鬼话

第14章


却见他忽地转过身,
  
  “结婚……早啦早啦……”
  
  理佳早就料到了,也早就习惯了。只是依旧疼惜地看着墙壁,“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重新粉刷下吧。”
  
  “刷它干嘛?又不是自己的房子……”陈介漫不经心地说着,打了个酒嗝,摇晃着往屋里走去。
  
  理佳瞪大了眼睛,心裂成了碎片。
  4
  
  
  理佳偷偷调查了,蹲在墙角哭了一整天。陈介打电话来,说不回家吃晚饭了,要留在公司里加班。理佳沉默地听着,听着电话那头依稀是夜总会的熙熙攘攘。
  
  挂掉电话,她把手里的调查报告撕了个粉碎。
  房子是租来的,陈介给她看的房产证书是假的。陈介只是哄她罢了。
  
  他还愿意哄她,这该不该算是一件好事呢?
  也许是整整十年了,面对这个什么都没得到的女人,陈介突发奇想的怜悯罢了。
  
  
  呆呆地望着墙壁,上面的裂缝越发明显了。彼此延伸,曲曲折折,直裂进她的心里。
  
  裂吧,裂吧,什么都裂了吧。
  
  墙边的电饭煲里正蒸着今晚没有人会吃的米饭,最是怨恨的琐碎日常,从排气孔里滚出一股股灼热的蒸汽。理佳蛮狠地死死掰开电饭煲的盖子,高温的热气突地袭来,她不避不让,只是愣愣地看着它们蜿蜒上墙。
  泼墨作画一般,裂缝越来越明显,好似上天给她的启示。
  
  
  
  5
  
  陈介瞒着理佳去了夜总会。
  他不想让理佳胡思乱想,逼不得已才撒了谎。电话那头的理佳默不作声,最近的她总是有些怪怪的,让陈介不禁地担心。挂上电话,偷偷地叹气一声,他这才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对着坐在一堆舞小姐里的男人道,
  
  “李总,那这次的合同……”
  
  庸庸碌碌,一转眼整整十年了。他早已是一把年纪,却还得陪着客户上夜总会消遣,赔上满面笑容才能换得一纸半张的生意。觉得窝囊,自我嫌弃,索性更加颓靡。尤其,是面对理佳时。
  
  整整十年了,他觉得自己越发没脸面去面对她,因为曾经许下的未来都一一落空了。
  而后,他甚至连“未来”这个词语都不敢提了,因为他分明看见理佳的眼里刻满了淡淡的嘲笑,好似在说,“我怎么就轻易地相信了你的借口了呢?”
  
  
  陈介无言以对。
  他怎么好意思娶她呢?哪怕他依旧固执地不愿离开她。
  
  
  那一年,陈介总算有了一些积蓄,他四处托人看房子,想着好歹要给理佳一个交代。
  可谁料他心急火燎,着了骗子的当,存折上的钞票冤枉地损失了大半。他心如死灰,回到家,却还得面对理佳期待的笑容,
  
  “今天去看的房子怎么样?”
  
  “啊……”他怎么说得出口,理佳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了,“还不错。”
  
  他伸手抱着理佳,做了一个决定。
  
  
  6
  
  满纸都是谎言。但理佳握着这张虚假的房产证明书,高兴得满眼都是泪水。
  陈介的眼眶也酸了,但其中的意义,和理佳是不一样的。
  理佳擦了擦眼泪,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待地问他,“房子有了,小,也没关系。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陈介的喉头梗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结婚,还早了吧……再等等,我们还没有钱装修呢。”
  理佳沉默了。陈介没有看见她的表情,因为他早就仓皇地转过身去,为了掩盖自己忍不住的眼泪。
  
  
  他怎么好意思娶她?
  他辜负了她这么多,现在,还背负了一个说不出口的谎话。
  
  
  电视新闻里说,今年的离婚率又上升了。陈介讽刺地笑着,借着醉意说,
  “瞧啊理佳,今年的离婚率又上涨了。分财产时要死要活的,亲戚全员出动,丑态百出,多烦人。还是我们俩这样好啊。”
  
  理佳弯腰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我们哪有什么财产呀,也就落下这一套房子罢了。”
  
  陈介听着,眼泪掉进手里的啤酒罐子里。
  
  
  7
  
  
  有一道墙壁开裂了,裂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越演越烈,弯弯曲曲,彼此燎原。
  陈介注意到了,直看得他心慌意乱。
  
  他手里终于来了一笔大生意,如果谈成了,就有一大笔提成,可以弥补上次被骗的钱。兴许,真的还能为理佳买房子。
  
  他于是拼上了老命,做牛做马,在夜总会里对着老总卑躬屈膝。低着头,强撑着笑脸,他的眼前全是理佳,全是理佳那张不再青春,苍白如墙壁的脸。
  
  生意总算谈成了,他珍重地把合同揣进怀里,步履匆匆地往他和理佳的家急赶。
  
  该,怎么对理佳说呢?
  对了,就从墙壁的裂缝开始说起好了。
  理佳,不用去管那些裂缝了,裂就裂吧,因为不是我们的房子。
  对不起,我撒了谎。
  不过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十年了,你一直陪着我。
  我们会有一个新家,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房子。
  这次,不要把电饭煲放在墙角了,你妈妈说得对,墙壁会开裂的。
  你妈妈说得对,我真不是个好男人……
  
  
  他满心欢喜地回到家,屋子是漆黑的。他摸索着伸手开灯。
  蓦地亮了,他却被吓了一跳。他看见理佳背对着他,蜷缩着坐在墙角处,手里紧紧抱着还插着电的电饭煲。
  
  
  电饭煲似是在蒸着饭,从排气孔里源源不断地冒着热气。白白的,看着就很烫,让最是家常的电饭煲也沾了几分危险的意味。但理佳不避不让,脸蛋隐隐笼在蒸汽中,只痴痴呆呆地仰头看着墙壁。
  
  兴许是开门的动静惊扰了她,她没回头,只幽幽地说,
  
  “裂了裂了,什么都裂了啊。”
  
  陈介一愣,慌忙接着说,“裂就裂了吧,其实我们……”
  
  “是啊,裂就裂了吧……”理佳却凶恶地嘻嘻笑了起来,硬生生打断了他。
  
  陈介被她笑得头皮发麻,住了嘴,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墙壁上的裂缝越发深刻了,墙皮纷纷耷拉着,好似千百片粉白的蝴蝶停栖在上面,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
  
  
  陈介冒了冷汗,何时竟变得如此严重了?他不禁双腿一软,又忽然听见‘嗒――’的一声!是理佳狠狠掰开了电饭煲的盖子。她的脑袋顿时被埋没在缭绕的蒸汽里,接着,缓缓地转向他,只见那原本苍白如墙的脸皮被熏得通红。
  竟,也裂了。
  
  
  裂纹一道一道,好似有生命似地蔓延着,理佳的脸成了斑斑驳驳的拼图。陈介仿佛能听见“嘎达――嘎达――”的律动。
  
  
  她的脸皮纷纷耷拉着,好似千百片粉白的蝴蝶停栖在上面,露出里面褐红色的肌肉。
  斑斓的拼图,挣扎着笑道,“裂吧裂吧……梦想,爱情,生活,就连我,也一起裂了吧……”
  随着她的嘴唇一张一翕,那些耷拉着的脸皮纷纷掉落,飘飘扬扬。有一片飞舞着,还沾到了陈介的脸上,唇边。湿漉漉的,暖暖的,软软的,咸咸的……
  
  也许,理佳早就裂了吧。
  绝望的碎片嵌在最是琐碎的漫漫生活里,漫不经心又一步一步地,用了整整十年,割裂了她。
  
  而失去了理佳,下一个裂的,恐怕就是他了吧……
肩膀上的乌鸦
  
  
  清有一双特别的眼睛。
  她从小就察觉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的肩膀上站着一只黑色的乌鸦。
  那时她一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她看到肩膀上站着乌鸦的姑妈、堂兄、舅舅相继死去,她才意识到:那是死神的印记。
  她有一点点的自豪,孪生姐姐珀却没有这方面的潜质。
  十岁那年,清看到要去海南出差的妈妈肩上站着一只黑乌鸦,她哭闹着抱着妈妈的腿不让她走。
  最后是爸爸和姐姐把妈妈送去火车站的。
  妈妈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这是清没有想到的。
  也许是吉人天相吧。清很高兴,原来事情也可以由转机。
  十六岁那年,清和珀爱上了同一个男孩。
  确切的说,是喜欢。
  两姊妹都知道对方的心意,但都没有说破。
  甚至还约好一起逛街血拼。
  清知道,珀趁自己上厕所时候买的那瓶KENZO的香水是送给他的;珀也知道,清借口去上厕所悄悄买下了那件新款NIKE的男装T恤。
  姐妹俩挽着手,心照不宣。
  过斑马线的时候,清蹲下去系鞋带,珀站在她前面。就在她站起来的一瞬间,赫然看到姐姐肩膀上不知何时站着一只黑色的乌鸦。
  乌鸦黑亮的眼珠矍铄着狡黠的光。
  “清,绿灯亮了,快走吧!”
  清叫了一声:“姐……”
  珀一脸茫然的回头:“怎么了?”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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