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悠然

29 第二十九章


时代在变化,我的处境虽然经历了一个不短的轮回后又回到了起点,不过就像大学上过的哲学之类的东西里所说的那样,还是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和五年前相比,默倾南给了我不少福利,包括让我在傍晚时分能够离开冰冷的像监狱一样的病房,在金黄色的夕阳下伸伸脖子动动腿脚。
    这家疗养医院豪华的不像话,我无数次地暗想,如果不是我和默倾南有这么一层变态的关系,我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住到这种地方吧。
    抱着手上的折耳猫沿着漆着白漆的围栏走了一会,很快就气喘吁吁,最近身体似乎不如往常了,可能是在被关在医院里卧床太久了的缘故,本来就懒得要死的我现在可算是找着机会让自己从内到外彻底地慵懒下来。
    穿过香樟树叶间的缝隙投在地上的小小光斑渐渐淡去,像是一枚枚金币被人一个个捡走,夜幕四合时,一切又将归于沉寂。
    金秋的黄昏,很老土却很自然地让我想起了一句同样老土到掉渣的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揉揉鼻子,对着围栏外一排排穿着黑色西装,将医院团团包围,站的像行道树一样笔直的背影,弯下眼角笑起来。
    多美好的一句话,每个字都是那么美好。
    我该执起谁的手呢?
    眼睛有些酸痛,焦距很自然地涣散开来,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小猫不满地叫了一声,拿起爪子轻巧地扒了一下我的手。
    嘿,是你吗?我伸手在小雪球厚厚的白毛上轻轻拍了拍,看着它圆圆的脸上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享受似地靠在我的胳膊上。
    是你吗?你在邀请我执起你的手吗?我笑,摸摸它两耳间的绒毛,眼神漫无目的地弥漫在正对着医院大门,在小小的山丘间起伏的公路上。
    这只苏格兰折耳猫上次被默倾南从三楼扔下去,不愧是猫中的精灵,命可能比一般的猫还要多上几条,只摔断了一条腿。我那时被默倾南折磨告一段落,尿遁到楼下把它捡起来的时候,它全身都是软的,拎起来就像一块破抹布。
    好在我也是技术数一数二的护士,治人尚不在话下,这团小东西在我的手上很快就恢复了健康,不过那条腿,粉碎性骨折,找骨伤科专家都不一定治得好了。
    “苏格兰折耳猫是猫中的精灵,是猫中的绅士和淑女。”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模模糊糊的面孔,和我有几分相似,却是明显的羞涩和单纯。
    我甩了甩脑袋,那张面孔变得有些清晰起来。柳嘉仪。那个和陌生人一说话就脸红的像要滴血似的男孩,K大医学院检验专业的男生,比我低两届,那家伙对苏格兰折耳猫痴迷到近乎走火入魔的地步,我仅有的一点关于折耳猫的知识全都是他灌输的。
    话说这还是我离开K大医学院之后第一次想起这小鬼,想来也是,我和他不过见过几次面,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不过好歹我救过他一次,他被几个小混混逼在墙角的时候,可是我挺身相救。
    他们要对他做什么,见惯了男人那副嘴脸的我最清楚,我不会打架,什么也不会,所能想出的办法,自然大家也都再清楚不过了。
    妈的,我对着地面吐了一口口水,小猫被我的动作吓得一缩脑袋,歪歪倒到的耳朵突然动了动,从我身上轻轻一蹦跳了下去,用仅有的三条腿一瘸一拐地向着医院大门跑去。
    那天晚上大概算得上是我这一生中的噩梦之一了,最后总结出一条至理名言:和那么丑又臭到不行的男人做*爱,身边一定得放一个方便袋,做到一半实在受不了了就往里吐个畅快。
    不过。我眯起眼,看着从宝蓝色的帕萨特上下来的优雅男人,捏了捏下巴笑了起来,有这个英俊又变态的男人在,我怕是这辈子都用不到这条至理名言了。
    猫真是没有长性没有记性的东西,我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团白雪头也不回地一蹦一跳地投入默倾南的怀抱,走过的地方留下几缕白色的绒毛。
    两个黑衣男人立在门外恭恭敬敬地为默倾南推开门,他走进来,抱起地上的猫,一只手在它的背上轻轻捋了一下,抓下几根白毛。
    “它最近掉毛掉的厉害。”我道,将两手插到病服宽大的口袋里,看着他将手上的一颗白色的药片放到猫的嘴前,小猫很乖地伸出舌头将药片舔进嘴里,懒洋洋地轻轻叫唤了一声,“你看看,是不是它的腿出什么问题了?我没包扎好?二次感染了吗?”我不甘心地补上后面的两句话,我向来最痛恨别人质疑自己的专业技术。
    他把猫从手上随意丢下来,小雪球在地上打了个滚,居然就懒洋洋地趴在那睡着了。“它怎么样我懒得管,我关心的是,”他走向我,最后一丝夕阳在他周身晕上了一圈茸茸的光圈,他一把抱住我,惯例似地在我的眼睛上印上一个吻,“你怎么样?病情有没有好一些?”
    一挨上他温暖的身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浓浓的困意就那么自然而来的袭来,我也自然而然将身子软倒在他身上,精神也渐渐慵懒起来。“你每天喂它吃的是什么?”又打了一个哈欠,我懒洋洋地问他。
    “吗啡片剂。”他华丽而略带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每片5ml的含量。”
    “给它止痛吗?”我的声音依旧懒散。不该这样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这么对我说,你要反抗,要警惕起来。可是没有用,我试着挣扎了一下,眼皮却更加沉重起来,甚至连睁都快睁不开了。“不对,这不对……这是成人的剂量,给它吃,它会成瘾……”我含含糊糊地道,身子往某个温暖的所在更紧地蹭了蹭。
    “困成这样,你居然还能记得吗啡的一般用量,看来中心医院收了个好护士。”默倾南笑起来,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拍了拍我的脸颊,“别睡了,在我吃饱前你不许睡。”
    感觉身子一轻,然后是一段极短的在空中飘浮的时间,我像一片无所依靠的羽毛,漫无目的地漂泊了一阵,终于安稳地落在了某个柔软的所在,丢失许久的重量感重新回到我的身上。
    那个柔软的所在,是床。所谓的重量感,是默倾南赤*裸的身体。
    从什么时候起,我和默倾南相处的时间里,穿着衣服的时候越来越少,不穿衣服的时候却越来越多?
    我从羽毛变成了一艘小船,掌控在默倾南的手中,随着他的动作而上下起伏着。
    手在他身上漫无边际地游走。没错,这是我喜欢的身体,里面驻扎着我爱着的灵魂。
    我喜欢这样最原始的律动,好像爱人之间的亲密无间。
    只是。这种律动节奏感十足,却碎不成调。我最恨无谱的乐章。
    他不爱我。他不爱我。脑子里塞满了这句话,我用上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双腿想攀上他的腰。
    失败。也没有力气再试一次。我合上眼皮,就快要沉入没有知觉的深渊。
    腰上一阵刺痛,默倾南又掐了我。“不许睡,听到没有,做*爱的时候,要认真。”他贴着我的耳朵喃喃道,在我身体里突然一挺。
    我难耐地□□了一声,带着媚人的娇憨,室内的温度骤然又上升了几度。
    默倾南埋头在我的胸前,我的头无力地向下垂,他勾过我的脖子,又重新吻上我的唇。
    我沉溺在无边的温暖中,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对做*爱这种一般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如此执着,其实自己要求的也不算过分吧?一点能够勉强维持生命的温度而已,这不过分吧
    晨光苏醒的时候,我勉强自己第N次睁开眼皮,窗外薄薄的光线打在奶黄色的窗帘上,整个病房被笼罩在一种无法言说的温馨中。
    一只棕色的软皮休闲鞋伸进较宽的门缝里,勾开厚厚的白色房门,默倾南端着盘子走进来,又用脚尖娴熟地将房门带上。
    有香味传来。我注视着床头吊瓶架上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注入我的静脉,和风细雨,却在我的体内发生着一系列爆炸似的剧烈化学反应。精神奇迹般的像这朝阳一般逐渐旺盛起来。
    “安然,吃饭了。”默倾南在我身边坐下来,很好脾气对我说。
    我将目光转移到放在一边的盘子里。一碗瘦肉粥,两片夹着荷包蛋和一些蔬菜的面包。
    靠,又是这么食之无味的东西。我揉揉毫无饿感的肚子,有气无力地对他道:“昨天你喂猫吃的是什么东西?”
    他皱皱眉,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吗啡片剂。”他说,“你已经问过一次了。”
    我笑了:“是啊,5ml每片的剂量,绝对会让一只苏格兰折耳猫成瘾的剂量。”
    我伸出手,看着插着注射针头的手,好像很久已经没有仔细瞧过自己的手了吧,苍白的近乎病态,微微一握,嶙峋的骨头就从皮肤下微微凸起。
    我弹了弹身边悬垂着的吗啡滴管,略长的头发遮住了我的眼睛。“那么,”我轻轻搔刮滴管光滑的表面,道,“这里装着的是什么?也是吗啡吗?”
    他笑了笑,端起盘子里的粥。“四号。”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四号。我所知道的□□里纯度最高的四号。我无力地哈哈大笑起来,手紧紧捏着被子,身子抖成一团。“拿走,”眼角瞥到那碗粥,我强忍下胃部的一阵痉挛,嫌恶地道,“给我拿走,我不想吃。”
    为什么小猫会不停掉毛?为什么明明我的外伤恢复的越来越好,身体却似乎越来越差?为什么我会不停地打哈欠,为什么每天只有早上最精神?
    这瓶药不是什么万能药,却是能让我对默倾南百依百顺的药。
    默倾南自顾自优雅地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我的面前:“你的身体不好,多吃点才能抵抗住药物反应的第一阶段。”
    我笑得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身体不好?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是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
    烦躁一瞬间从压抑许久的某处喷薄而出,袭遍了全身。我一下子拍掉他手上的勺,连同他手上装着满满瘦肉粥的碗。“我受够了,”我狠狠盯着他,暴虐地像要把他整个人活活撕碎,“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默倾南,你不爱我,为什么要折磨我!我想通了,你找个你爱的人,为他倾尽所有,放了我吧。”
    “你说你很爱我,却连一点牺牲都不需要做吗?”即使身上满是污垢,默倾南就是默倾南,优雅而危险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我干笑一声:“什么是牺牲?为了爱你眼睁睁看着家人惨死就是牺牲?为了你染上毒品就是牺牲?”我的声音像夜枭一样尖利刺耳,连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做的牺牲已经够多了,可是你所说的牺牲就是一个无底洞,我怕了,我怕我就算抽筋拔骨也填不平它,我累了,我不干了,老子不玩了。”
    “我想通了。”我垂下眼睛,吐出一口气,道,“与其苦苦追求着一个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不如亲手毁了他,再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和他过一辈子。”
    “有人会爱你吗?”默倾南的声音很温和,却字字漂着讽刺,“谁还会爱你?”
    谁还会爱我?谁还会爱我?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我抱着头尖叫起来:“谁还会爱我?都是你!爱我的人都被你杀了!没有人爱我!没有人爱我了!”脸上湿了一片,我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不,不,一定还有人爱我,一定的。吴千限爱我,不,他不爱我,但是杰斯爱我,他爱我!”
    默倾南优雅地浅笑起来:“杰斯?你不过就是他的玩具,哦不,外加利用工具。”他站起来,居高临下掐着我下巴往上抬,注视着我,道,“他利用你和吴千限那一群笨警察之间的关系,可把那些警察给耍得团团转呢。你可能还不知道情况吧,苏州小区的那幢别墅确实是在做毒品,不过那只是个幌子,为了吸引警察的注意力罢了,真正的大桩买卖是在哪里进行的呢?安然,你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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