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外传

   
 我眼前赫然出现一道巨大的朱红色高墙，墙上还镶上了许多颗金漆铜钉，每颗都有拳头那么大。不对！不是墙，这是一扇门。这么大的门确实是我生平头一回见到，没有二三十人的通力协作，是无论如何也关不上、推不开的。到底是皇帝的家，每天开门关门都是件劳民伤财的事。  
  已然到了皇宫门口，真是来不及回去了。现在怎么办？敲门吗？我问南宫燕。 
   你们想办法制造混乱，我得去和父亲会合了。说着，她“嗖”的一声不见了踪影。好快的动作，我不禁目瞪口呆。  
  风无影突然扶住我的肩膀，眼神游离不定，像是在酝酿什么话。    “你不是打算让我一个人冲进去吧？”我问。  
  “当年，孤红月除了打伤父亲、盗走落花拳谱之外，他还……带走了我的弟弟。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我弟弟死了。”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告诉他：“所有人都说他死了，那他就是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伪装得极其冷静。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被颠倒。但我又不想在“我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上做过多挣扎，无谓的挣扎。如同一个巨大谎言，我身陷其中，并不知道它呈现给我的一切皆为虚幻。等到它被一下子戳穿，在我耳边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谎言支撑下去，尽管它已经摇摇欲坠。因为它坠了，我在底下肯定被砸死。 
   风无影叹口气，放开我的肩膀。他高高举起妖魂，伴随一声怒吼，转瞬便在宫门上划出两道深深的剑痕，形着一个“十”字。我照着“十”字的中心处，用力打出一记“残阳”。宫门被破开了一道口子。    
我俩穿过宫门，视野顿时开阔，而且开阔得过了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还以为门后得有一大堆的侍卫等着呢，没想到却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我问风无影，用不用再往门上开个洞。
    风无影说，不必。然后运足内力，长啸一声：有刺客！ 
   不多时，远远冲过来一队侍卫。头领举着灯笼，照清我俩的样子之后，大喊：快跑啊，黑白无常来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黑衣与风无影一身白衣同时出现在夜里，确实容易造成视觉上的冲击。  
  风无影对头领说：“我们不是鬼。”  
  头领松了一口气，问：“刚才是你们喊有刺客吗？”
    风无影点点头。    
头领又问我们，刺客在哪儿？   
 听完，我终于知道为何行走江湖这么久，都没怎么遇到傻子。原来傻子全在皇宫里聚齐呢。风无影急得都说脏话了：妈的，我们俩就是刺客。
    侍卫们这才纷纷抽出佩刀，一窝蜂似的将我们围起来。另有一人高声敲起铜锣，大呼抓刺客。   
 风无影悄声对我说，一直往南冲，不可恋战。说罢，他横抡妖魂，震倒面前数名侍卫。  
  四面八方铜锣声大作，越来越近，也不知有多少人正往这里赶。三口刀同时向我劈来，我用鬼眼将它们架住，再快步向前冲。
    急停，发力。多名侍卫倒在地上。
    我和风无影之间的距离，在这么一冲一停之间被拉远。十数人挤进了我俩之间，便再也瞧不见他。   
 我边打边向宫里去，只觉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远处传来几声“沙——沙”的声响，有人在施展很高的轻功向我这边来。几起几落之后，那人出现在我身前。   
 四下昏暗，我还看不清来人的样子，便接了他几掌。   
 我正要反击的时候，那人突然退开一步，喊道：可是明统领？    这声音是……刘棕良！和我一起去水瀛城的那个人。他怎么也背叛皇帝了。分神之际，背上被砍了一刀。我扭转身体，使出“炙雪式”打中身后的一名侍卫，结果了他性命。这和我的初衷相悖，我原以为光制造混乱就行了，没打算杀人。  
  刘棕良大喝一声，你这反贼！然后双掌翻飞地朝我扑来。  
  四周的侍卫突然停止动作，将手中佩刀高举，齐声呐喊：杀！杀！杀！一时间，口水四溅。刘棕良不是总教头吗？看来这些侍卫对他的武功颇有信心。而这种助威的阵势倒也震撼，虽然他们咧着大嘴喊的是“杀”，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是要一人啐一口唾沫然后把我淹死。   
 刘棕良掌掌凶狠，均是朝着我的脑袋和胸口打，竟不做丝毫防守之势，很明显是打算与我拼命。  
  “公主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反？”他边攻边问。  
  我顾不上反问他为何要囚禁无瑕，便飞身跃起，与他在半空中缠斗起来。刘棕良的招式越来越凌厉，掌风也越发有力道，渐渐形成了一道气场将我俩笼罩起来。我不想学他一味进攻，那样显得我没什么创意，于是我只好一味防守。但无论如何，他的动作终归比我慢了许多，而且招式的漏洞多到让我觉得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面筛子。打着打着，我居然打了个哈欠。  
  “明五，你莫不是污辱我？”   
 “知足吧。总比宰了你强。”  
  “你——”   
 他的话未说完。我就听到“噗”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一枚细长的暗器向我打来，直逼我的眉心处。   
 这怎么可能？刘棕良的两只手都在忙着，哪里还能发暗器。此时，刘棕良的动作也突然僵住。我伸手将那暗器接下，然而感觉被溅了一脸炽热的液体。有少许溅入我的嘴里，我被迫去品尝那味道，好腥。    
刘棕良的咽喉处破开了一个小洞，暗器就出自那血淋淋的洞口。我凝视手中握着的暗器——那不是暗器！是一支银质的判官笔，是陈步云的判官笔。  
  我想，风无影是在另一个圈子里与陈步云交手。风无影终归是个决绝的人，不消半炷香的工夫，就解决了战斗。风无影一定杀了他，否则陈步云不会连兵器也不要了。那支判官笔本该随它的主人摔在地上，却被妖魂重重一击。在风无影飘逸的动作下，它径直飞向远处的刘棕良。刘棕良大概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被射穿了脖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印象很模糊，我似乎抱过刘棕良的尸体，还听他说过“不要反”之类的遗言。我只能听到远处有成片的哀号声，风无影就像一枚圆心，那圈子正不断扩大。他一开始就做好了屠杀的准备。    不要反……不要反……刘棕良的眼神绝望得很坚定。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被风无影和南宫燕利用了。没人囚禁皇帝和公主，真正要造反的也许正是风无影。   
 盔甲因左右摆动而发出的声响近了，御林军正声势惊人地往这边赶。  
  “明五，一直往南，快走！”风无影的声音传来。
    我大喊：“南？南在哪儿？”   
 “北对面！”  
  “北在哪儿？”
    “南对面！”   
 风无影！我日！  
  我对四周的侍卫说：“如果我不杀你们，你们能不能也不杀我？”   
 侍卫们互视一番，再度举刀朝我劈来。我腾空而起，从这些人身前翻了过去，哪知刚刚落地，便又被另一圈人围起。   
 我终于开始挥拳杀人。杀光他们！这个凶残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的脸在扭曲，它随着那个念头而变得凶残。   
 不知从何时起，四周的佩刀越来越少，长矛却是越来越多。我已经陷入了御林军的包围中。而全皇宫的吸引力都被引向我这里。    “风无影！你在哪儿？”我吼出这一声，跟着便被一支矛刺中了小腿。脚下原本平坦的青石路立时颠簸起来。包围骤然紧缩，我不能自如地活动身体，踉跄的步伐亦让我攻防不能兼备。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立时变换姿势，他们横举长矛准备同时向我掷出。   
 没有风无影的回应，却见几道人影电光火石般往这边冲来。    转眼之间，四个夜行打扮的人便纷落在我四周。他们背对我，拉开架势与御林军对峙。其中一人压低了嗓音，对我说：没事吧？快走！    你们是谁？  
  还不走？！说罢，他们齐齐亮出手中长剑，将各自身前的御林军刺倒在地。  
  场面大乱，太过拥挤的环境让侍卫和御林军不能自由地变换队形，更不能将那四人分割开来。我留意到左边有处角门，便咬牙向那边冲去，连滚带爬，挡者即杀。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活着，特别在发觉上当之后。我要去找南宫燕，听她亲口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我执拗地认为，如果注定要听到残忍的话，那就让南宫燕来说，她能将残忍更加的彻底。  
  钻进角门，我反身击退了数名尾随我的兵士，而后拖着血迹毫无目的地见路就走，只盼望离那片喊杀声越来越远。事实上我做到了，又穿过了几道门之后，除了自己浓重的呼吸声，我再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才留心起四周的景物，这儿该是一座园子，正前方有条小湖，湖后是座阁楼，灯火通明。   
 我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湖对面有人听到动静，大喝：“什么人？” 
   大约有三个内侍快步跑到我身前，举刀要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