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外传

   
 “风无影答应我，会尽力保她周全。”  
  我仰起头冷笑，凝视她，不再说话。 
   南宫燕突然将我抱住，嘴巴紧贴着我的耳朵轻语：“结束了，你带我走，到哪儿都行。逐鹿天下的事，与咱们无关。”  
  当听到她说“逐鹿天下”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曲圣扬与风无影下棋时的情景，曲圣扬曾说过，风无影意不在逐鹿天下，却胸怀千古。接着，我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我觉得自己一定能体会风无影的心思，因为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同一股血脉。风无影想的是胸怀千古……   
 不对！但不对到什么程度，我尚不知。反正事情根本没完，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我一把拉起南宫燕的手，说道：“带我去迎凤台。”   
 “明五，你非要亲眼看到天下易主和无瑕出嫁你才甘心是吧？你到底是在意她，还是在意我？”南宫燕几乎是在吼着发问。 
   难道是我没有做足形势危急的表情？为什么天都要破个窟窿了，女人还能在这个时候将一个针鼻那么小的洞无限放大？此时，我脑子里形成的只是一幅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无法详尽地解释来龙去脉。我对她说：“也好。你走吧，回咱们初次见面的小城等我。如果十天之内我不出现，你就别等了。”   
 南宫燕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说，出了什么事？   
 “你们都以为整件事是由江湖开始，蔓延到了朝廷。错了，这把火最后还是要烧回江湖的。”  
  南宫燕摇摇头，说：“我听不懂你的话，但你别想扔下我。我带你去迎凤台。大典还未开始。”
第五章 该死！怎么还有一个阴谋 【8】
整座皇宫都在散发一股虚华的喜庆，到处都有人在不知所谓地忙碌着。出了阁楼，便见一脸疲倦的老宫女提着大大的木桶，步履艰难地从我面前经过。我停在原地不动。少顷，她又将那个木桶提回了原来的地方。紧接着，她转身，再走，木桶依旧不撒手。目光呆滞，动作机械。她绝不停下来感受周遭的与她无关的喜庆，只有斑白的鬓角上插着的那朵红花，才让我看到一丝生机。除此之外，她就是一具会活动的尸体。   
 “为何宫里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我问南宫燕。 
   “他们都以为那天的刺客被杀退了。明敖布下的局天衣无缝，他控制了皇帝之后，马上下旨为公主举行大婚。一夜之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才……”  
  我随着南宫燕穿过了许多走廊和大门，终于进到一座红墙绿瓦围成的广场，大得不着边际。可缓缓蠕动的大片人群，实在让人太容易忽略不着边际这事儿，几张熟悉的脸在我眼前转瞬即逝。  
  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过头，华云通正在朝我微笑，“来观礼？”    我笑着点点头。  
  他将我周身打量，问：“你怎么穿一身黑衣来参加大典？”    “我听说昨天御膳房圈养的一头母猪难产了。”
    “你穿黑衣和母猪难产有什么关系？”   
 “那我穿黑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对视片刻，而后同时大笑，华云通慢慢把金刀横在身前，靠近我，贴在我耳边悄声道：“你不该来的，来了也没用。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不笑了，转身退出了广场。南宫燕快步追上我，先叹口气，然后无奈地说：“这下死心了吧。连华云通都跟了明敖。” 
   我没回应，而是远远地望着广场最里面的那座大殿。根据南宫家江湖聚会的经验，我担心上面早就趴满了人。转念又想，眼下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公主大婚，必定有严密保安措施，估计没人敢搅这样的场面。况且那大殿太高，从上面跳下来生死难测，而且在下坠的过程中估计早被侍卫射成刺猬了。想到这儿，我断定那上面没人。
    保险起见，我指着大殿问南宫燕：“那上面没人吧？”  
  南宫燕说，你以为是谁家炕头啊？谁敢上？接着，她看出我的企图，问道：“明五，你不会吧？”  
  我笑了笑说，除了我敢，还有你。然后携起她的手，溜出广场，绕到宫殿的墙根底下。  
  爬房顶是项力气活儿，爬皇宫房顶是项玩命的力气活儿，因为宫殿太高，墙壁太滑，稍不留意，摔成半身不遂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仰望了一下，这哪是房子？这分明是一座塔嘛。  
  能不能安全地爬上去，我们都没有把握。南宫燕对我说：“如果你执意要上。那我先试试吧。” 
   我怔住了，随即心头一暖，按住她的肩膀，说：“还是我先来吧。如果我能顺利爬上去，你就一定可以，因为你轻功好。”  
  南宫燕说：“那我更应该先上。”  
  “不行，还是我上。”我说。 
   我们互不相让，各自坚持，用这种简单得近乎于愚笨的方式表达着对彼此的关心。我知道，自己的话没有繁复的表述，也没有华丽的修饰，更没有炫目的技巧。在这方面，我缺乏天分。 
   最终，我这个愚笨的人和南宫燕达成一条愚笨的协议。   
 南宫燕一脸无奈地说：“好，你先上。然后下来接我。”  
  结果，在我费尽周折地爬上房顶之后，又不得不提心吊胆地往下爬，再拉上南宫燕一起步履维艰地重爬一次。我累得满头大汗，南宫燕却是一脸惬意。我想，她始终没弄明白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是想当然地把这件事当成春游了。  
  与围墙上的绿瓦不同，宫殿的瓦片是金色的。我与南宫燕并肩而坐，她是浪漫派，她说，咱们像是坐在一片金色的麦田之中。我是写实派，我说，咱们更像是坐在一片金子里。  
  她问我：“明五，你到底要看什么？”   
 我说：“我要亲眼看到风无影达成心愿。”说着，我往广场中指去。人群中，风无影很是扎眼。并非别人的装束不够艳丽，而是他的打扮太过光鲜。他换了发型，将全部头发盘于脑后，还带了一顶金灿灿的花形头冠。身披红袍，袍子上用金线绣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飞龙，绕着风无影的全身。龙头出现在右肩，颇具立体感，似是盘卧于风无影的周身。造型别致，怎么看怎么像一根柱子。  
  风无影在众人簇拥下，来到迎凤台前，回身向人群拱手答谢。然后大步迈上台阶，身后响起一片喝彩声。 
   南宫燕在一旁说道：“明敖在人群里安插了大批刺客。”    “也许，用不上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回答，只专注地盯着风无影。  
  又是一阵骚动，视野所限，我看不到宫殿门前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金色的凤冠映入眼帘，也是一袭红装的无瑕由宫殿走出，踏上了迎凤台。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一步一步，动作机械，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想到这儿，我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南宫燕扶住我的手，可她的手分明也在颤抖，比我更加严重。  
  无瑕的身后跟着几个人，托着她长长的裙摆。  
  忽然，所有人突然跪在地上，向着宫殿门口高呼万岁。 
   无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倒是托着她裙摆的几个人突然转身，正是我义父和几位哥哥。虽然已经知道他们没死，但我还是觉得不能自已地产生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眼角有些湿润。我不敢有丝毫动作，仿佛我只要略微移动身体，就会马上失足跌下去。  
  义父等人放下裙摆，站成一排。稍后，风无影也独自起身，和他们站到了一起。义父对他微笑，赞许几句，大意是说风无影立下了大功什么的。不多时，南宫剑飞、七卦先生还有华云通全部走上高台，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二哥一声高呼：“乾坤倒转，斩龙傲世！”其余人纷纷响应。义父向七卦先生拱手答谢，两人对视大笑。  
  义父发出一声长啸，向着宫殿振振有词，似是叫骂。然后飞身一跃，向宫殿门口而去，看来是去取谁的性命。而风无影却没有任何动作。难道我猜错了？风无影根本没打算在最后时刻向义父反戈相击？难道天下就这样易主？    
这时候，宫殿门口处传来一声对掌的声音。义父被震回迎凤台上。接着，宫殿内走出一个人——风若寒。这就实在出乎意料了，三天前我还见到他生活不能自理，可今天就拎着拐棍儿欢蹦乱跳地出现在我面前。  
  形势再度发生改变，风无影召唤出妖魂，趁众人还没从风若寒的事上回过神来，他抡起妖魂向南宫剑飞劈去。同一时刻，七卦先生领着华云通向大哥他们实施突袭。    
南宫燕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她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我轻抚她的头发，说道：“逐鹿天下与胸怀千古并不是一回事。”  
  我站起身，探着脑袋向下看。南宫燕以为我要跳下去，立刻将我拦腰抱住：“明五，你若不动，无论鹿死谁手，你都没事。反之，你都难脱干系。” 
   “我没打算动。至少，此刻不会动。”我将这句说得极为自信。实际上我是不能动，下面两边打得热闹，且不说我插不上手，即使能插上手我也搞不清该帮谁打谁。似乎唯有跳下去，凭一己之力把他们都打趴下，最后平息这场争斗才是正确选择。